朱达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丢进身旁的火堆里烧成灰烬,对着另一边躲在垛口后面的董保喊道:“射一箭回去!”
尽管大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董保还是兴冲冲的起身,对着城下的三名蒙古骑兵张弓搭箭。
居高临下射箭会让射程变远,但那三名骑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站得位置是射程之外,可先前看到城墙的守卫纷纷缩头,本就不怎么在乎的心思就变得更加骄狂,没曾想这边射箭进去,城内没给答复反倒是一箭射过来。
即便知道不会射中自己,可下意识的还是忙不迭向后退了几步,一人动作过大还惊了坐骑,手忙脚乱半天才稳了下来,看到扎在雪地上的那支箭,怎么也知道城头的回复了,气的在城下跳着脚的破口大骂。
这三人骂的都是蒙语,城头上倒是有人能听懂几句,无非是“牛马入的。。。。。。”之类差不多的套路,和汉地有异曲同工之妙。
城墙上的守备青壮都是有火气的,紧张归紧张,可不是攻城,彼此对骂谁怕谁来着,一时间纷纷探出头去,污言秽语回击,还有懂蒙语的现场教授几句脏话,城头几百号人,城下只有三骑,我众敌寡,这骂战当真大占上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三骑就支撑不住离开,城头欢呼阵阵,算是先拔头筹,旗开得胜。
兴奋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城头就安静下来,大伙比起刚才更加紧张,生怕对方会恼羞成怒回来报复。
不过那三骑碰壁之后,蒙古营地那边没有太多的举动,这让城头众人的紧张散去,各个兴奋无比,对鞑虏如此坚决回击,对方在这般优势的状态下也没有报复甚至示威,说明不会对怀仁城有企图,不会攻城,大家不必太过担惊受怕。
一直到天黑都这么安静无事,就连蒙古营地那边也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照常运转,过路的兵马或者停驻,或者补充后向南开拔,只是不见朝着城池这边动作,等太阳落山后,怀仁县城头甚至有欢呼声响起,还有人把消息传递到城下,就连县城内部不那么绝望寂静。
“。。。。。。不要没脑子乱高兴,鞑子没准还要夜袭,夜里要加强巡查,不能懈怠。。。。。。”朱达这话也没让众人紧绷多少。
已经绝望紧张恐惧了很久,能看到任何一丝光亮希望,哪怕是自以为的,大伙都会欢欣鼓舞,只有真能看清楚看明白的,才能避免被这个干扰。
太阳落山后,鞑子就不太可能攻城了,最起码风险大大降低,四面城墙和城门处戒备可以稍微放松,晚饭也开始送上城来,事到如今,县内所有人都知道城上这些丁壮是大伙的依靠和指望,所以在饭食上舍得耗费,粮食油盐肉食都很充足。
在晚饭前,朱达将城上城下的家丁队长都喊到了一起,他很平静的说了新的安排“现在就和几个月前出城做生意一样,白日里防备的紧,夜里累了想要松下来,可贼盗也知道这个,往往会趁着夜里下手,何况这外面还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贼盗,而是比咱们强得多的鞑子大军,所以夜里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只当鞑子要攻城了。”
这些话都是道理,大家都是听得认真,朱达又是继续说道:“咱们要做好各种预备,还是在田庄里总说的,可能始终不会有事,但咱们要时刻预备着,知道事来了怎么应对,这样才能不慌不乱,如果鞑子攻破了城池怎么办,咱们在城墙上肯定守不住,可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认了,得和他们打到底,怎么打这就要有谋划。”
每个人都听得认真专注,听着朱达布置在城内的战斗,以各条街道做战场,事先预备好拒马和掩体,不光是在街道上,弓手要在房顶,到投掷短矛的时候,其他家丁也要上到高处。
而且这些预备和演练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因为始终有五分之一的家丁在城中做预备队,所以在这个轮换中,把各种掩体准备做好,同时不能对差人和城内青壮透露太多,可也得让他们跟着行动,不能让他们置身事外。
听讲接受命令的家丁们都相对坚定,他们每个人都是因为蒙古入侵家破人亡的,对和蒙古人拼杀,报仇雪恨的欲望大过恐惧,更何况在这几个月的训练中他们接受命令越来越接近下意识的本能。
家丁头目们接受命令,但也被告诫不要对下面家丁们说太多,难民们尽管经受过训练,可很多人并没有那样的坚定,他们甚至没想过报复,也没想着拼死到底。
在送饭时候来到城上的是王虎,他自然有资格旁听朱达的布置,观察着朱达有条不紊的沉静安排,家丁头目们听着是演练和训练,王虎却能听得出为了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到那时的场面,王虎始终没有插言说话,也没人注意他。
自然就不会有人看到王虎的表情在火光映照下变幻,开始沉思,然后激动,然后决然,随即又是决然,最后是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