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他堂堂大雍国五皇子真心犯不着和市井无赖面对面死磕,也没兴趣当个孤胆英雄式的侠客人物。顾写意正准备调转马头离开时,马车内突然传出女人挣扎涕哭的声音,然后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转瞬即逝的哭声让顾写意犹豫了,他缓缓松开了掉马头的缰绳。面上平静,内心恼怒。心想自己一路纵马闹事,就是为了让怀前他们尽快发现行踪。怎地现在也没追来,不知都死到哪里去了,蠢成这样还当什么贴身侍卫!
顾写意忖量,拖得一时是一时,拖到怀前三个来了,就能拿下马车。他的手缓缓摸向小腿。那里绑着一把十分好看而且好用的匕首。
那马夫目光若有实质,在顾写意脸上刷子似得刮了几圈,而后一声轻笑,“生的比个女娃娃都打眼,家人怎放心让你独自出来乱跑的?”
顾写意眉毛遽然扬起,他察觉到有前后有数人借着黑暗掩护,在慢慢靠近!他调转马头想冲出巷子到主道去。那马夫跳下马车,抽刀吼道:“都抽家伙并排站在一起!这种驮货的小马没胆子冲刀剑阵!给老子把路口堵住了,谁放走了这小子,老子剥他的皮!”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顾写意抽出匕首刺入马股,胯、下的温顺的矮马被激出了野性,在狭窄处横冲直撞,接连撞翻了两个试图好近的歹人。
可对方人太多了,那些人逼着顾写意往巷子更深处去。顾写意心底异常冷静却也异常绝望,他知道今晚讨不了好了。
马车里跳下一干瘦男子,满脸淫邪笑容对马夫说:“董哥,咱在车上缝隙里瞧了半天,他这皮相的可是不得了,你说能卖出多少钱?”
董哥死死盯着顾写意,眼神在晦暗巷尾里,闪烁着野兽一般的嗜血光芒。他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给了结论:“比这一车都值钱。”
数把刀剑在月光下更显阴森冷酷。受伤的马吓到腿软,前肢跪倒,噗噗喷着粗重的鼻息。顾写意被几个持刀的打手,一步步逼退到墙角。他环视一圈,看向董哥:“此乃京师,天子脚下,当街持刀绑架,你们不怕被官府抓了砍头吗?”
干瘦男人插话:“小白脸,官老爷们管白昼,入夜的雍京归咱们兄弟管!”
那伙打手全部猖狂大笑起来,看得出丝毫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雷子,别和他废话了,赶紧绑了带走!”董哥对其他人道,“身上扎几刀无所谓,仔细别划伤他的脸。”
见董哥发话,那群打手中一个满面刀疤的男人,从怀中取麻绳,瓮声瓮气说:“不想受罪就识相点!”另一个黑皮男人先是将刀尖对准了顾写意的胸口方向,然后恶劣地下滑到他下体处,“敢反抗小弟弟给你切了,不过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打手们爆发更加肆无忌惮恶意的笑声。
顾写意调整呼吸,他特别爱惜自己,认为眼前这群烂人的命加一块,都不如自己一根头发金贵。于是他老人家举起双手,告之对方:“我不会挣扎反抗的。”
对方一伙人先是一愣,继而笑的前仰后合,嘴里也不干不净地调侃嘲讽起来。
“哈哈哈哈哈拦董哥的车,我还当是什么大英雄。果然小白脸子就是小白脸子!”
“就该送去当个相公兔爷,回头老子一定去关照你生意的。”
刀疤男人粗鲁地将顾写意转过去,将他推到墙上,调侃道:“来吧小相公,把你的手伸过来。”顾写意默默向后伸出手腕,全程都很配合,也很安静。
因为他的不战而怂,打手们丝毫没把他当回事,无人留意到他此刻姿势有些奇怪——他不像往常那样,身体站得如同一株玉树,反而像虾米一样微微拱起背部。向后伸出的双手,也并非两只手腕完全重合伸出,而是略微上下错位的。
潦草绑好后,顾写意被拖拽到马车处。这时雷子点燃了一个火把,火光凑近了顾写意的脸。方才太昏暗,他们只觉得顾写意模样应该是不错,如今就着火光上上下下看清楚,那群男人都啧啧称奇起来。
董哥眯了眼,打量眼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长大的少年。他隐约察觉哪里不太对劲。所有动物,包括人,在紧张恐惧时,第一反应都是嘶吼尖叫。可这个少年过于反常,他实在太安静了。
顾写意迎着数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平静地抬起双眼。他仔细将面前一张张或残暴、或讥讽、或淫邪的脸看过去。
五爷的记性向来好得很,特别是在记仇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