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娘大嚎,欧阳原从怀里掏出六两银子,递给孩子他爹,道:“这银子你拿去。五两银子是给你安葬父亲与家用的,那一两银子是给孩子读书用的,记住,一定得让孩子读书,孩子又聪明又孝道,将来必有出息。”说完,转身要走。
孩子的爹娘愣住了,双双跪倒在地,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孩子的爹娘就是老枪岳三溜,双刀杨芳芳。
欧阳原忙将二人扶起,道:“以后,万不可干这种蠢事,要是真犯难了,就来找我。”
岳三溜道:“老爷住在哪儿?日后也好去谢你。”
随从道:“今儿个,你小子交了好运啦,老爷就是淮安府漕运总督欧阳老爷。”
夫妻俩带着儿子又磕了三个响头,欧阳原与随从费了好大劲,才将他们从地上扶起。
事情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岳三溜与杨芳芳来总督衙门,要拜见欧阳总督,门子将他们轰了出去,一个平头百姓,怎能随随便便想见总督就见总督呢?岂不是荒唐之极的事嘛。去去去,不知大小轻重的乡下人,滚一边儿去。
岳三溜没了主张,扎撒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杨芳芳是个颇有见识的女人,听说,如今的衙门只认银子,不认人,不使银子是办不成事的,便忍痛塞了些散碎银子给门子,门子塞进袖内,面子上就好看了许多,杨芳芳伶牙俐齿,恳求道:“这点银子,吃饭不饱,喝酒不醉,真拿不出手,只是意思意思,他日小人夫妻若有发迹之日,再来谢过。劳烦相公进内通报一声,就说门外有个叫岳三溜的人,带着老婆,来拜见总督大人。如果大人记不起了,你就说,如今岳三溜又犯难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所以特来禀报大人。要是大人还是记不起来,那就算了,好不好?就当我啥也没说,决不再来聒噪,也不难为相公,小女子带着丈夫立马就走,从此要再来,那就是王八羔子。”
门子笑道:“吓,这位大姐倒能说会道,也懂规矩,行,行行,就看着你的金面,我入内去通报一声,真要是碰个钉子也认了。就你老公那付熊样,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真能把人急死气死。”
岳三溜拉拉衣衫,只是嘿嘿地憨笑。
一会儿,门子从内里出来,道:“大人请你俩进去呢,跟我来吧。”
门子将岳三溜夫妻俩带进总督书房,便退了出去。
欧阳总督正在看书,见他俩进来,便指指客座,微笑道:“坐,请坐。又犯难了吧,说说,啥事啊?”
岳三溜要落座,杨芳芳一拉他袖口,道:“不敢,大人,小民不敢。”
“客气啥呀,坐,坐下再说,否则,说了我也不听,说了也没用。”
杨芳芳这才一拉丈夫袖口,局促不安地坐下。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岳三溜才撑得满脸通红,开口了,他道:“总督大人,小人,小人一进了总督府,就把想好的事全给忘了,还是,还是让我媳妇说吧。”
欧阳原笑道:“行,谁说都行。”
杨芳芳道:“真是个老实疙瘩,跟着你,我算是遭老罪了。大人,其实也没啥大事,我老公年轻力壮,曾在山海关当过兵,如今刚退役回老家,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可咱们是庄稼人,在淮安城里无亲无故,找不到谋生的差事,就想在城里谋个营生,也好养家糊口,支撑门面。啥活儿都行,混口饭吃。”
“就这点事?”
“对咱们庄户人家来说,可是头等大事。”
“行,就到漕舫船上做个搬运工吧,怎样?”
“太好了。”夫妻俩双双跪下,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
从此,岳三溜就在漕运船上做起了搬运工,搬粮搬盐,勤奋劳作,有了一份固定收入,杨芳芳又能勤俭持家,日子过得倒也衣食无忧。
这年将近年末,淮安总督衙门有三十万两税银要上交朝庭,装在一艘大船上,当时,这艘船上除了七名水手兼搬运工外,还派了二十名精壮士兵,负责押运,岳三溜就是船上的搬夫。
运银船装饰成一般的运粮漕舫船,取道运河进京。第二天便到了微山县地面,据说该县这一向不大太平,绿林中人常在这一带打家劫舍,大运河旁有个微山湖,湖面广阔,水草茂密,贼人常在湖中出没。
押解税银的军爷姓麻,当兵的都叫他麻爷,是个从嘉峪
关调来的千夫长,一柄朴刀有十余斤重,舞得呼呼生风,死在他刀下的鞑子少说也有十来个了,身经百战的他,根本没将绿林中的水寇山贼放在眼里。
那天,将近黄昏,船长对麻爷道:“爷,咱们找个港口,
将船靠岸将息过夜吧。”
麻爷道:“着啥急呀,天还亮着呢,再赶一程将息不迟。”
船长道:“往前走也有个港口,可紧靠微山湖,人烟稀
少,不太稳便。”
麻爷道:“有我麻爷在,怕啥,我麻爷就不信治不了几
个小毛贼了。”
船长不便开口了,船向前行了好一阵子,天黑尽了,才
在靠近微山湖的港口停泊,港口歪斜着三条货船,码头上除了妓院、酒店亮着灯,几乎不见人影。吃完晚餐,麻爷提着朴刀,站在甲板上,道:“船长啊,你就放心吧,去船舱里息着,今晚我值夜,啥事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