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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阖家欢乐（第1页）

陈晓知道要让张四维真正转变思路，短时间是很难办到的，庆幸的是他已经有了改变的迹象。想到工作组即将到来，陈晓也不想瞒着他，免得伤害到彼此之间薄弱的信任。

“张副厂长，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跟您打个招呼。上面准备派一个工作组指导工作，您应该也明白什么意思。至于您打算怎么做，这是您的自由，我们也无权干涉。当然了，我们该做的工作肯定要做，希望您别见怪。”陈晓索性把话挑明了，您要是不甘心失败，想着借工作组翻身，那就别怪陈晓他们横生枝节。

张副厂长沉思半晌，有些沮丧地说道，“算了，我斗不过你们，认栽也就是了。只希望风头过去之后，能把我调到合适的岗位上，让我能够学有所用。如果他觉得我适合留在农场，我就留下。农村工作我做过，种地我也会一些，只要让我有工作的机会就行。”

陈晓简单地宽慰了张四维几句，无非是希望他不要沮丧、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之类的废话。然后陈晓就嘱咐其他人给张四维安排住处，虽然张四维百般推辞，坚决拒绝搞特权。不过耐不住陈晓的盛意，再说安排好了，你可以不住嘛。

陈晓更是亲身检查一遍，从毛巾牙刷等洗漱用品，到枕头被褥，事无巨细地看了个遍，“都听好了，张副厂长是下来锻炼的，不是外面疯传的什么下放。谁要是对张副厂长有半分不敬，别怪我不客气。再有，张副厂长经常熬夜，让食堂给做顿夜宵。一碗粥，配一个咸菜就行，别搞得太铺张。另外，他要是执意回家，安排个靠谱的给送回去。”

张四维自然不知道陈晓的种种安排，看着眼前厚厚的记工本，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虚报冒领的情况多半是存在的。一旦揭开这个盖子，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至于投机倒把倒是不难查，只是不清楚会牵扯到谁。

陈晓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也就进了屋，跟张四维面面相觑。“张副厂长，您这眉头紧皱的干嘛。您忙您的，我给您端茶倒水。”

张四维将资料推到一边，接过水杯，扶了扶眼镜的镜框，“陈晓，明人不说暗话，虚报冒领工分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陈晓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我可以如实告诉您一切，但是您敢掀这个盖子吗？”

张副厂长迟疑地问道，“都牵扯到谁了？”按他的理解，工分才值几个钱，大人物肯定看不上的。不过打狗看主人，还是问清楚的好。

陈晓也就和盘托出，“没有大人物，都是小人物。实话说吧，除了我跟周副厂长，其他人都参与了。多吃多占、欺上瞒下、偷鸡摸狗、乱搞男女关系，各种问题都有。”

张副厂长闻言大吃一惊，“那你怎么不制止他们，由着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你的原则去哪里了？”

陈晓平静地说道，“您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三成左右是困难工人家属，七成是之前给领导们提意见的刺头。个个都不好惹，上蹿下跳活跃着呢。当初弄这个农场，就是为了转移轧钢厂的压力。说直白点儿，给他们点儿好处，堵上他们的嘴罢了。”

张副厂长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这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居然堂而皇之的盗窃公家财物，甚至可以说是塌方式的腐败。“骇人听闻，想不到小小的农场就这么多污垢。那投机倒把呢，又是怎么回事？”

“农具、化肥、种子，反正没他们不要的。有的拿回家里用，有的就拿去黑市卖了。”

张副厂长越听越是心惊，“这是犯罪，他们是硕鼠，你是纵容他们的祸首。”

陈晓不想跟张四维辩解这件事的合法与否，反正现实如此，看他如何应对吧。

张四维过了很久才冷静下来，“工作组不是瞎子，这么明目张胆的盗窃，他们不会察觉不到。”

陈晓闻言大喜过望，张四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能唬住工作组，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晓急忙解释道，“这个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所有的纸质资料会重新整理归档，库房也会补齐所有物品。”

“那他们要是还偷拿呢？”

“我答应过，等工作组走了，会从仓库里拿出一部分给他们。吃一顿跟吃一辈子，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张四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陈晓，你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长此以往，农场不仅不能打粮食，还得靠轧钢厂贴补，这不成了面子工程了吗？”

“换一拨人也未必能比他们做得好。他们太穷了，可以毫不顾忌道德礼法的约束，以占到便宜为荣的比比皆是。周副厂长之前考虑选出一批手脚比较干净的人当模范，给予适当补助。政策还没落实，这些人就被排挤孤立了。没办法，周副厂长也只能作罢。”

张副厂长能想到当时的情景，出淤泥而不染说起来好听，做起来就太难了，他自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那工作组来了，总要探访几位农民的，你不要以为安排几个托儿就能瞒天过海。”

陈晓微微摇头道，“您多虑了，我们没想弄虚作假。农场虽然有各种问题，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五保户、烈属就很友好，他们往往缺少劳动力，通行的分配方式下他们是吃亏的。换句话说，农场的不正之风源头就是他们，因为他们情况特殊，周副厂长只能网开一面，其他人就有样学样了。”

张四维感觉今天听到的种种事情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原来各种不合理背后都有说得通的理由支撑。而这些理由也就是陈晓嘴中的社会，社会是复杂的，利益纠葛是普遍存在的。“唉，我真怀念打老蒋那会儿，那个年代的老百姓可是实打实的干事，个个都是好样的，哪里像现在，都是为了钱。”

陈晓淡然一笑，“这就叫与时俱进吧，那会儿大家心气足，虽然穷但是有希望。现在心气没了，还是那么穷，不搞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才奇怪。”

张四维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

陈晓出门以后，跟附近的人打了声招呼，“看好张副厂长，他有什么吩咐，你们尽管照办就是了。”

那人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一旦翻旧账，他们都得挨处分，有些畏缩地问道，“陈工，他要是不听劝，非要找我们麻烦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他的安全。”

陈晓疾言厉色地训斥道，“你们这么多人呢，法不责众，大不了赔钱了事。他是奉命来查案子的，你们要是敢碰他，那就是戕害钦差，知道我的意思没有？”

陈晓也懒怠在这里浪费时间，张四维需要时间来消化理解这些，对他而言也是最为艰巨的一关。破除原来的信仰，建立新的信仰，非有大智慧大魄力者不可为。

陈晓先去了趟厂里，将张四维的情况如实告知了杨厂长，后者听完很是不解，“你就这么确定他能脱胎换骨？”

陈晓心里当然没底，但是嘴上还得替张四维说好话，“我相信可以。据我的观察，张四维是个很在意名声的人。对他来说，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即使身死名裂，也胜过让他庸庸碌碌一辈子。”

杨厂长也是阅历丰富的人，自然见过这种只求名，不求利的怪人，“那好，工作组明天就到了，你把张四维给看紧了，别让他耍花招。”

事情果然如同陈晓估计的那样，很快就有人上门找张四维，希望他能出面指证杨厂长压制活动，顺便报了被贬之仇。但是张四维委婉拒绝了这个请求，他不想再当一个空想主义者，而是想找到切实可行的道路，以实现自已的理想。

陈晓自然是对张四维一举一动十分关切，生怕出了什么篓子，连累到自已。幸好工作组在农场没找到什么问题，加上杨厂长等人极力周旋。工作组如同一阵风一般，来得快，撤的也快。

中秋节临近，加上轧钢厂任务指标完成率较为喜人，从上到下弥漫着喜悦的气氛。陈晓跟杨厂长借了辆汽车，载上高文慧，将高父接回了四九城。一家人再次团聚，高文慧更是险些哭成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