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心里很不安。她试图向门外那个看守她屋子的衙差套套话,但那衙差对她毫不理会。安若晨并不确定那个衙头细作知不知道她认出他了。也许他没有,毕竟之前她还对他微笑来着,他对她的态度也并未反常。但他把安子调走是一个信号,一个她觉得相当危险的信号。
这衙头是细作,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太守大人是反臣,二是太守大人也被蒙在了鼓里。
安若晨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因为若是太守大人领头,他没必要让那个衙头冒着被她认出的危险让衙头到她面前走动行事,他手底下这许多人,找谁来都妥妥当当的。再者说,都不必将安子调走,上至方管事,下至安子,哪个不是归他太守大人管的,他何必来这一出。
这般一说,安若晨便更担心了。她关好门窗,坐在屋子里静思。但她脑子空空,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她这边这般,也知卢正和田庆二人又如何了。
这一天快要过去,忽地有人敲门,方管事在门外唤道:“安姑娘,我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些吃食和换洗衣裳来。”
安若晨忙将门打开,方管事捧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外,安若晨下意识地看了看屋角那个衙差,他也正往门口这边看,对上了她的目光。要说这衙差当值守岗的位置还真是好,站在斜角,窗户屋门的情形都能看清。
安若晨将方管事请了进来,刚一关门,方管事的面色便凝重起来,沉声轻道:“姑娘,我长话短说,如今郡府衙门这头情形不太对。太守大人与白英大人,还有主薄大人、钱大人一起议事许久了。我数次去探消息,皆被钱大人出门拦下,未曾见到我家大人。最诡异的是,将军派了传令兵来报战情,将军在石灵崖打了大胜仗,俘获敌军六千余人。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可传令兵也被钱大人拦下,之后我派人找,却也未见得传令兵的踪影。我去探了探,钱大人出来应话神色如常,丝毫未见听得前线大获全胜的迹象。”
安若晨心狂跳:“将军打了大胜仗?将军安好?”
“确是。”方管事道:“先前几场败仗,那是诱敌之计,由此引得南秦军追击我军将士,冲过石灵崖,闯入石灵县,将军瓮中捉鳖,将他们全部俘获。”
安若晨大喜,捂了面大笑,果然是将军,是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她欢喜得快要落泪,被困郡府,前途未卜她都不在乎了,将军安好,将军打了大胜仗,谁也不能拿将军的把柄了。
“姑娘。”方管事道:“安子来找我,他说衙头将他调开,他守不得姑娘了。还有,钱大人拦下了传令兵,也是让衙头带那传令兵去歇息,但我让小仆去找那兵士,却是找不到了。钱大人与衙头也不知是否有合谋,但事情总归是古怪的,按说钱大人不该害你,可他父亲是因你入狱,再有,这事或许还牵涉到将军。总之姑娘万事小心。”
安若晨赶紧道:“那衙头我今日见到了,瘦高个子,面相有些凶的,是吗?”
“对的,他叫侯宇。郡府衙门里各衙差衙役当值等,都归他管。他要调走安子,我也是没了办法。”
“他便是那个细作!”
“什么?”方管事吃了一惊,怎么牵扯到细作了?
“方管事可记得,将军救下我,留我到府里做管事,是因为将军公开练阵比武那日,我曾于林中见过一个细作放飞信鸽。我原是不知晓他在做何事,还觉得颇是有趣,但他见得我看到他所行之事,便面露凶光,拔出匕首欲杀我。我拼命逃脱,奔出林外,有卫兵路过,这才脱险。那时候稀里糊涂,只觉得这人颇怪,未曾多想。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定是细作,向人报信,被我看到,便要杀人灭口。将军留下我,欲行诱敌之计,可那人一直未曾现身。今日我见得这位衙头,方才知道,原来是他。”
方管事听得大惊,道:“他虽是郡府衙门里当差,但却不是太守大人支使的。太守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说到谋反一词,方管事心里一沉,如若这般,许多事便说得通了。虽仍有许多迷团解释不清,但说得通了。他们要对付太守,要对付将军,无论目的如何,总之谋害朝廷命官,便是谋反。
安若晨心里也是颇乱,这一堆人一堆事,究竟是要如何,她也闹不明白。但有件事她却是想到了。钱世新拦下了传令兵,便是要隐瞒将军胜仗的消息,只是这么大的事,他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只是为拖得一时,而拖这一时,他便能做些事了。
“方管事。”安若晨忙道:“无论钱大人和那白大人打算做什么,恐怕很快便要动手了。传令兵到了郡府,这事是盖不住的,将军打了胜仗,敌军六千余人被囚在石灵县,这事坊间也很快会传开。钱大人拦下这消息的目的,只是为了争取一些他们动手的时间。”
方管事点头:“我们猜测也是如此。夫人已将小公子送走,朱管事领了人守着太守府。太守那头,也已派了人过去接应,无论如何,要见到太守一面。后面如何对策,还得让太守大人定夺。我们胡乱瞎猜,既无规矩,也难成事。只是姑娘这边,我们能做的不多。”他说着,将布包打开,几件女裳下面,是套小一号的衙差服和帽子。“姑娘赶紧换装,我去打听打听太守大人那的消息,而后过来接姑娘。姑娘先到太守府里暂避,夫人说了,到时便说是她邀姑娘过去说话。”
安若晨心里一阵感动,这节骨眼上,太守那头已够教人担忧,而太守夫人还愿冒险护她。“方管事。”道谢的话,安若晨竟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表达感激。
“姑娘快准备吧。我去去就来,若生了变故,我脱不得身,也会嘱咐别人来引开外头那衙差,他叫宋立桥,是衙头侯宇的心腹,侯宇让他在此,怕也是有打算的。总之姑娘见机行事,先离开这院子,想法往太守府去。到了那儿,便安全了。你的两个护卫,关在东院那头,我会差人报信,让他们自行想法脱身。如今郡府衙门里满是白大人带来的官兵,姑娘小心。”
安若晨应了,将衙差服藏在床褥下,道:“方管事,你可知郡府的信鸽养在何处?方管事可知哪些鸽子能到前线?我们需要给将军报信。”
方管事想了想,这个他们倒是未曾想到。先前只顾着找人护送公子,却未曾想着派个人去找将军。旁的不提,将军的未来夫人受困,派的传令兵又在郡府衙门里失踪,这几桩事,派个人速去报也是应该。他道是他们疏忽了,这就去办。于是施了个礼,匆匆离开。
安若晨关了门,从门缝处偷偷观察,那宋立桥走前几步,一直在观察方管事,然后招手唤过稍远处一个衙役,那衙役奔来,宋立桥与他说了些什么。那衙役匆匆跑掉了,跟着方管事离开的方向。安若晨心里一沉,只盼着方管事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宋立桥看那衙役离开后,转头看了看安若晨的门。安若晨隐在门后不动,省得光影变化反惹宋立桥疑了心。宋立桥看了一眼,转身走开了,走回到他值岗的那位置。
安若晨扣好门,迅速退回屋内,将那身衙差的衣服换上了。低头看了看,猪狗牛羊鸡鸭鹅,胸有点太显眼,这般看不着正脸都知道这衙差不对劲吧。安若晨从方管事拿来的薄衫里扯了一块,将胸使劲裹好。她家将军有说过,不欢喜她裹胸,想到将军,她心头发热,她一定要躲过这劫,她要见到将军。
她希望,还有机会见到将军。
一切都收拾妥当,安若晨的心怦怦乱跳,她在等方管事,她很紧张,总有着不祥的预感。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方管事来,倒是听得外头有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安若晨透过窗缝往外看,只见一个她未曾见过的衙差在与宋立桥说话,宋立桥似是不耐烦,那衙差又道“就借两日,定会还你的”云云,似在向宋立桥借钱。安若晨仔细看了看,宋立桥被那人拉着面向窗户这头,与那人争执了几句。安若晨迅速奔到门边,悄悄打开了门,从门缝里挤了出去,随手将门掩好,然后贴着墙避开宋立桥的视角迅速退到了屋子的后墙根上。这边是片竹林,无人看守,安若晨正待松一口气,却见一小仆从那竹林里冒了出来,看见她了。
四目相对,安若晨全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