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笛的声声悠长,才不过吹奏了几句之后,那高渺深远,天宽地阔的意境,已经倏然展开。
桌案内侧的红月,满是嘲笑的脸,霎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一双眼也睁得老大,一眨不眨,表情凝固着,如同被突如其来的怪力,将她的脸按进了极地寒冰之中。
赵嫣然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只陶笛,竟然可以演奏出这样的乐音。
那即像是清流击石,又仿佛是环佩叮铃,让她一时间心神激荡不已。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原本的轻视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之色。
捧着陶笛的林婉容,气息绵绵,不疾不徐,手指上的动作也不骄不躁。
每天在清乐楼中,心甘情愿地干着粗活累活,饿了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
受到无端责骂时的委屈沉默,努力着却不被任何人认同的压抑自卑,面对屈辱时的敢怒不敢言。
一幕幕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接踵而至。
种种情绪,此时都随着这激荡出的音符,疯狂地宣泄了出去。
所有的卑微,难堪,隐忍,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坚韧不屈。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门外的不少人,也似乎被这种情绪感染了,闭上眼,就好像置身于那乐声所带动出的情景之中,心潮随之涌动不已。
不知是谁,最先挣脱了那情绪,不自主地打起了节拍。
一个,两个,三个。
片刻之后,掌声整齐划一,响作一片。
端坐在屋内桌案里的几个人,也早就已经痴痴地望着林婉容,脸上兀自挂着不能置信的表情。
红月的团扇滑落在地上,长着嘴,吸着气,脸上的神色变幻着,一时潮红,一时又转为苍白。
这样的乐曲,早已超越了她可以认知的范围。
而赵嫣然,也是暗暗咬着牙,连捧着茶碗的手都忘了放下。
坐在汉筝后的芳姐,心中涌上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快感,面色潮红,只觉得从来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
林婉容的陶笛声,终于渐渐停息。
门外守候的那些人,依旧未能回过神来,似乎还沉醉于,那乐曲所带来的美妙情境之中。
坐在桌案后朱管事直直望着已经放下陶笛,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林婉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赵嫣然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机械般将篦子盖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红月一脸呆滞,喉咙艰难地动了动,结结巴巴道:“这曲子……的确,挺,挺不错的……”
瞬息之后,赵嫣然脸上闪过一抹苍白,无论如何,她都想不通。
这样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竟然来自一只不起眼的陶笛。
而即使是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曲子,也完全不能与那声音相提并论。
如果这首曲子真的去都督府演乐,到时候,自己的风头也一定会被盖的一点不剩。
最重要的就是,演乐之后,这个本该灰头土脸的丫头,绝对会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甚至还要超过自己,成为秦淮两岸炙手可热的乐师。
将来在清乐楼中的地位,也一定会如日中天,甚至有可能完全替代自己,成为这清乐楼中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