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一团乱糟糟的,却听后面又有一阵混乱。转身看时,并不是又来了瞧热闹的,而是石梦泉和几个一同到南方七郡的官员在礼部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显然他们是才进宫,连庆澜帝还没有来得及拜见,听到愉郡主意图轻生的消息就即刻赶来。
玉旒云是早就盼着要见石梦泉——当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只是这个人,这个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作为自己的臂膀自己的后盾的人,这个让自己感觉安心,感到勇敢,感到无所不能的人……身体的病痛和对手的逼迫都在消耗她的生命。然而她相信,只要这个人一出现,他们合力,没有什么不能战胜的。
当石梦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立刻感觉精神一振。眼见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了,面孔逐渐清晰。秋阳那样绚烂,她就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其实,她可能只是在笑而已。
“梦泉……”她几乎已经唤出了口。
然而,石梦泉一阵风似的掠过了她的面前,一径奔到了畅音阁下:“郡主,很危险,你快下来!”
玉旒云的心就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虽然不是很痛,但有一种近乎恶毒的愿望从那伤口蔓延至全身:愉郡主摔下来才好!
坐在栏杆上的愉郡主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她最后想见的人见到了,死也无憾了吧?如此一想,眼泪滚滚而下,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王怒冲冲踏上几步,一把揪住了石梦泉的领口:“你这臭小子,小愉离开家的时候好好的。她是为了要追着你才会到南方七郡去的。现在她搞成这样,你要如何交代?”
石梦泉一怔。玉旒云几乎就想冲上去分开他和赵王,但是心中那恶毒的愿望让她的身体不能移动。
翼王也扑了上来:“什么?小愉跟你在南方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不,如果小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发生了什么?”赵王怒吼道,“小愉昨天在戚县的兵营里被人污蔑是刺杀黎右均的刺客。事情都还没查清楚,石将军的好部下就当众把小愉像犯人似的押到了校场上。小愉不管怎么说是个女孩子家又是金枝玉叶,叫她以后怎么做人?石梦泉,好歹小愉是你的未婚妻,你不惩戒你的部下也就算了,为什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旧阅兵,任小愉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跑回西京来?”
石梦泉无法回答这些质问:“王爷,先救了郡主再说!”
畅音隔顶上的愉郡主看到下面这一团乱,愣了愣。对于父亲的震怒,她先是不解,而后是厌恶,只希望一闭眼就永远不用心烦。但是看到翼王也针对石梦泉,就忍不住喊道:“翼哥哥,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自己……”才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斜,摔下了栏杆来。
众人全都惊呆了,幸亏栏杆外尚有屋檐,愉郡主在琉璃瓦上滚过,缓解了下落之势。而她自己在命悬一线的时刻,也忘记了原是来寻死的,本能地抓住了檐下挂着的宫灯。“救……救命!”
侍卫们连同忠心护主的娇荇立刻朝阁上冲去。但石梦泉看那宫灯摇摇欲坠,决不能再有片刻的拖延,便猛力挣开了赵王,同时推了翼王一把,道声“得罪”就振臂纵起,在翼王的肩头踏了一脚,借力蹿上畅音阁的二楼,踩着那滑溜溜的瓦片抱住了愉郡主悬在半空的身体。
惊慌失措的愉郡主竟没意识到自己是得救了,反而激烈地挣扎了起来。石梦泉试着叫了她几声,但她看来全然癫狂,手脚乱抓乱蹬。冲到了二楼的侍卫们想要出手将两人拉住,结果愉郡主就像见了鬼似的拼命踢打。如此纠缠之下,石梦泉失去了重心,脚底一滑从檐上滚了下来。
“梦泉!”玉旒云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知道也许无济于事,还是直向石梦泉落下的方向扑了过去。不过她却被翼王挡住了——后者看傻了似的,明明见到两人朝自己砸了过来,非但不躲,还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只是一瞬,石梦泉已经抱着愉郡主着了地,踉跄了一下才摔倒下去。
“小愉!”赵王一把拉过女儿。太监宫女也蜂拥而上。
“梦泉——”玉旒云脸色惨白地扶着挚友,“你……你有没有伤着?”
“啊,王爷,你……”石梦泉这才注意到自己朝思暮念的人,看到她没有明显的病容,心中包袱才稍放下了,站起身:“多谢王爷关心,我没事。既然能纵得上去,跳下来又怎么会有事呢?王爷还好吗?”
玉旒云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想命人请太医来,不过又想起端木槿就在此处,因回身找寻这女大夫。而翼王则坐在地上嚎叫:“哎哟,踩到本王了!我的腰断了!”
玉旒云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径扶着石梦泉朝端木槿走去。可石梦泉却回身望着赵王那边的一团混乱,直到太监宫女簇拥着父女二人离开,才歉疚地叹了口气:“赵王急着要杀黎右均灭口,也不用连自己的女儿也利用吧?”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玉旒云能听到,心里又是一阵不高兴。但这时翼王再次叫道:“不要你们扶!内亲王!内亲王!我快不行了,让我见最后一面!”
玉旒云不啻火上浇油,把石梦泉交代给了端木槿,就怒冲冲地拨开不知所措的小太监们走到翼王身边,沉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翼王示意她拉自己起来。但是当玉旒云很不情愿地伸过手去的时候,却被翼王发力一拉摔倒下去。“让小愉去刺杀黎右均,”他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你的杰作吧?”
“是又怎么样?”玉旒云于众目睽睽之下倒在这个叫她恶心的人的怀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然而翼王的掌控又是她根本无法挣脱的。
翼王面带笑容,暧昧的神色让周遭的太监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而他实际在玉旒云而边道:“让忠心的狗以为被主人踢了一脚——逼黎右君倒戈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是利用小愉就愚蠢至极!一只老奸巨滑的狐狸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种事?”
玉旒云一怔。翼王已经搀着她站了起来:“内亲王果然身体还没有大好,是不是又头晕?”
气愤地要甩开他的手,谁知却被翼王趁势拉得更近了:“老狐狸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愉郡主被人陷害的事,黎右均就已经成为一着死棋。三司会审无论审成什么结果都无所谓了。你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这话说完,他终于放开了玉旒云,揉着自己的腰道:“哎,在虎脊山那么久都好好的,才一回京就摔得我七荤八素,莫非是我和皇宫八字不合?啊哟……你们还吧快准备轿子来,难道要我走回去么?”
石梦泉本一直注意着玉旒云的动静,如果换在过去,他早就冲上前来了。只是,玉旒云和翼王订婚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迷也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结,他因而只是担心地望着,又和端木槿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玉旒云气乎乎地揉着手腕朝自己这边过来时,才迎了上去:“王爷——”
“没事。”玉旒云强笑了一下,“你呢?真的没有受伤?”
石梦泉道:“我的身手难道就这么不值得王爷信任么?况且……”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在太监簇拥下离去的翼王,道:“我着地的时候好像有谁扶了我一把。那人出手很稳,是谁呢?”
“哪儿有?”玉旒云笑道,“你不过是撞了翼王一下而已。这里如果有什么高手来扶你,我们会看不见么?走吧,你还没有见过皇上吧?我们一道过去好了。”
石梦泉本也不信翼王会是隐藏的高手,对玉旒云分别后的情况更加关心些,于是点点头,同她并肩而行,一起回到了乾清宫。
畅音阁这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有人报给庆澜帝知道。他直抚胸口:“皇叔自己图谋不轨,把个无辜的小愉也牵扯了进来。石爱卿,黎右均怎么样?”
“已经押到刑部了。”石梦泉简短地汇报了南行的情况,除了戚县大营的刺杀事件之外,也说了将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勤王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