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菀桐夜闯瑞雪楼,反被魏王一巴掌拍熄了火,顿时就五雷轰顶,更料不到他拿染了自己血的帕子当做落红帕去应付宫人,——这是碰都不想碰自己么?
夜南风也是个得寸进尺的,见王爷为了自己,连新纳的侧妃都不给面子,早停了哭泣,掖了掖眼角,撇撇嘴,用胜利的目光得意地剜过去一眼。
云菀桐被夜南风一望,一时之间火冒三丈,忘了疼痛,手脚蜷成了一团,狐媚子,若是自个儿连个男人都拼不过,还活着干什么,这么一想,只忍下来,被鸳鸯搀着回了新房,暂且按下不表。
云菀桐入王府后,云家也没歇下气儿,准备回门宴,按大宣新婚回门规矩,寻常百姓是三天回门,皇室嫁娶则是七日回门,云家头一次迎接侧妃,不敢怠慢了,装潢厢厅、布菜备酒,调教下人,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还是很紧张的。
正逢云玄昶兵部尚书的任职状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下打点,几日泡在衙署里面,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干脆将回门宴一干事务交给了童氏,怕老太太一个人忙不过来,本叫方姨娘协助童氏,可那日的一口气还没消,便叫云菀沁帮手童氏,反正这女儿之前持家过,也有经验了。
童氏在宅子里卖个婢子罚个小厮,倒是没多大问题,叫她一个人负责这么大的一场回门宴,毕竟接待的是王府中人,只怕没弄好叫人贻笑大方,所以处处都与孙女儿先商量一道,包括云菀桐回门时什么时辰提前去门口等,安排多少个奴婢等门,准备几桌酒席,每一桌几素几荤,王府陪同归宁的下人每人给多少赏银合适等等事无巨细,全都要过孙女儿那边一道。
这样一来,说是童氏做主,倒成了云菀沁拿主意。
云菀沁提前联系了一些菜农和屠户,下了订金,陆续提前几天将新鲜菜肉蔬果送到府上,又专门儿在城里找了个曾在宫里当过差、后来年龄大了出宫的中年嬷嬷,挑了几名干净灵光的婢子和家丁,配了统一的衣裳,由中年嬷嬷教了几样基本的宫中规矩和礼节,负责迎门接送王府的人。
婆孙两个正是忙得不亦乐乎,方姨娘却是在春霁院气得不浅,回门的是自己肚里出来的女儿,本以为回门宴这事儿,自己也会参加料理,这么一场酒席下来,随便蹭都能蹭不少油水,可如今老爷竟是扔给那大丫头也不给自己,想来在屋子里不知道撕了多少条手绢儿。
婢子不免劝着主子:“姨娘还愁什么呢?三姑娘都好好地嫁过去了,这个家里,你的好日子算是来了,再将那老爷好好哄哄,何愁日后不坐大。”方姨娘听得这才勉强舒心一些,想想再过几天女儿回门,到时叫他们一个个好好看看。
同时,方姨娘又后悔起来,这阵子一心只系在三丫头身上,怎么就得罪了老爷呢,赶紧叫人去打听老爷那边的情况。
次日,方姨娘听说云玄昶回来的早,正在主屋,忙叫婢子去了一趟,说老爷几天没来自己这边了,想来请个安。
云玄昶这两日气儿消了些,过几天三丫头回门,免得叫方氏不快活同那女儿哭诉,坏了他与王府那边的姻亲情分,挥挥手:“叫她过来吧。”正值怜娘在旁边伺候,眼皮子一动,却什么话也没说。
方姨娘这边一听,喜出往外,对着镜子描眉涂粉,敷得白白净净几层厚,又换了一身簇新的撒花洋绉裙,柳眉儿一挑:“这样可耐看?”
“耐看,耐看极了。”那白粉擦得就跟砖墙似的厚,别说皱纹和斑点被遮了,就连蚊子不小心进去恐怕都得夹死,姨娘这梳妆的手段还真是……婢子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奉承。
方姨娘扶着婢子摇着屁股出了院子。
正巧路过后院厨房的天井边,隔着篱笆墙,方姨娘听见里面七嘴八舌,十分热闹,脚步一停,多望了几眼,才知道是下人得了吩咐,今天刚从市集上抬回一口肉猪,说是准备回门宴酒席的,街头的张屠户也被喊到了家中,正准备杀呢,下人们看到杀生猪,个个都跑过来看热闹。
方姨娘一听是回门宴的配菜,嗤了一声,搀了婢子暂且停了脚步,站在门口,斜睨进去。
天井内,生猪被张屠户捆在木头条凳上,嗷嗷直叫,四个蹄子乱挣,张屠户正蹲在旁边的地上磨刀。
方姨娘在门口揪着手帕,不阴不阳,明知故问:“这猪是谁做主买的呐。”
“是大小姐今儿早上吩咐下去的,说是提前先杀一头,肉腌着,尽味儿。”有家丁回答。
方姨娘进去几步,绕着嗷嗷叫唤的生猪走了一圈儿,叨咕着挑刺,不是说猪太瘦,就是说不够精神,太秧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病,又摇头小声嘀咕着:“到底是没出嫁的办事,哎——”
下人们知道那这方姨娘没负责回门宴,不顺气,这几天时不时就寻刺头儿,不敢说大小姐和老太太,只能对着奴才们指手画脚,不是说这儿布置得不好恐怕王府的人会嫌寒碜,就是说那儿门开得太窄,王府的人不好进,今儿倒好,连猪都得罪她了。
下人们并不做声,只当没听见的。
那张屠户不是云家的人,又是头一次来侍郎府厨房帮忙宰猪,哪里知道这妇人是指桑骂槐,只听见有人说自己的猪不好,脸上横肉一转一弹,见不远处站着个脸上擦着厚粉的妇人在那儿叨念,一下子说自己的猪不好,一下子又说有病,登时便蹭蹭起身,粗声粗气儿:“有病?你才有病!老子这猪壮壮实实,做了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就没人说老子养病猪!瞎了眼吧你!”
张屠户嗓门大惯了,就算是寻常说话也像是骂街一般,方姨娘没回神儿,登时就愣住。
云家下人连忙叫那粗鲁的屠户拉了一边,劝:“这是咱们家的姨娘,你休得无礼,还不赶紧去磨你的刀,宰你的猪。”
张屠户见是这云家的半拉主子,语气缓和了一下,嘴巴里却还在叨着:“……明明就是她乱说一气儿,这要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不是在砸我的饭碗么……”
方姨娘气得够呛,摆起主家架子,懒得搭理这粗陋的屠户,只叉起腰教训起奴婢:“便是个杀猪的,也得找些懂礼数的货色,嘴巴不干不净的,怎么能随便放进侍郎府来?!以前就罢了,咱们云家今后可是王爷的亲家——”
刀口舔血、成日杀生的人,能是什么善茬儿么,张屠户一字不落听进耳里,明里不好说什么,暗中却是“呸”了一口唾沫,将袖子卷到膀子上,提了刀走近凳子,往下一划,隔断了绳子,又噗一下,故意在那口猪的肉背上划了一刀子,顿时鲜血直冒。
猪受了痛,又没了绳索的束缚,纵身一跳,从长板凳上摔下来,摔得一“啪”,又噔起蹄子站稳了,往门外发了狂似的跑,张屠户也没拦住,眼瞅着那皮开肉绽滴着血珠子的猪朝出口处奔去。
几个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哪里反应得过来。
方姨娘在门口正教训得来劲儿,只觉一阵牲畜的嗷嗷惨嚎逼近,还没来得及回头,“啊——”一声还没叫完就大仰八叉地与那头猪撞了个正着,一个趔趄,掀翻在地,猪撞懵了头,疼得仍是满地儿打转,一身的血蹭在方姨娘脸上、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