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色来得快,站在窗户前望着天际的那片浩瀚满布星辰的天只觉得震撼,那点渺小透过万千阻隔传入人的眼中,冷厉中带着高雅和清冷,让人看着过目不忘。
钱云仰着头看得眼睛酸涩,良久才回头看向他。朱照要比她高很多,此时正好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线条优美让人看着失神,也许再过几年,经过风雨锤炼的六皇子会更加讨人喜欢。她突然有点惋惜,在活着的时候未看到这个天下至尊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在看什么?”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激得她回过神来,她浅笑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你生得这般俊朗,我是何等荣幸能伴你左右。天气这么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第一场冬雪。”
朱照跟着笑:“等真的下过来你就不会喜欢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盼望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临近年关匪贼也会时常出没,到时候只怕会忙得脚不着地,只怕连个年都过不好。”
钱云定定地看着他,他像是有所察觉,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漾满笑意:“曾有人说我生得太过白净,十足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我心里不喜,一早就想到这帮和土匪差不多的汉子里历练历练,也不能总被人小看了去。”
钱云疑惑的问:“谁敢这么说你?”
朱照轻笑一声:“云太傅,那时负责教习我们的魏大人家中有事便让他教了我们几天,他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我。我那时心里虽不痛快可也不好顶撞,他可是教导过当今皇上的先生。只是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我的母妃……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夜已深,还是早些歇息吧。”
下人们已经备好了热水,两人各自去净室沐浴,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轻便的装扮,喜庆的红色中衣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越发显得两人眉目如画,俨然是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
钱云在朱照手探上她肩头的时候蓦地一僵,朱照将她拢在怀里低笑一声:“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烛火在他的眼睛里跳跃,极有穿透力一下直达她的心底,让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脸色绯红地垂下头,将潜藏起来的不安与迷茫都遮挡下去,却不知道这样的情愫被朱照全数收入眼底。
浅色纱幔被放下来,两抹黑影无比契合地贴在一起,一声让人脸色发红的轻吟传出来,也只有这抹月色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安静的院子里,晴雨虽然站在寒风中却望着这片广阔的天空笑得很是开心,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希望的事情实现让人觉得开心,以后的路肯定会更好走些。
“为什么你总是在黑夜里这么快乐?”恒晟缓步走到她身边,陪着她看着那方天空。
晴雨没有再费尽心思隐瞒自己的真实情绪,而是淡淡地说:“我觉得这会儿的天空比白天还要让人喜欢,很晃眼,又能让人心情欢快。”就算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都能在黑暗中说出来,而不是畏畏缩缩的怕被人发现,她其实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将自己全部的委屈都告诉一个人,而这个人不会伤害她,更是能帮助她。可惜,这只是个梦,她的心与当今的时代来说可算是谋逆了,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局,她没有勇气拿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重生来做赌注,这辈子她只要看着朱祥从高处跌落到谷底,这样她的一辈子也能安心。
恒晟笑道:“你心里是不是藏着很多不能说的东西?”看到晴雨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亮,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别怕,我没有打探你心思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有趣罢了。小小年纪何必藏这么多心事?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心里藏的事情太多到头来受折磨的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而别人不会注意到,更不会将你的难过放在心上。一不小心走上一条路,下定决心后才发现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回头,那么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管前面等待的会是什么,哪怕让人遍体鳞伤都不能退缩。”
晴雨的眼眸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明白恒晟的意思,他应该指的是六皇子要角逐皇位这件事吧,原来他们已经有所动作了吗?这样也好,她突然庆幸自己知道当中潜藏的秘密,往后她也许可以多和恒晟说说话,只是这种带有目的的心用在这个男人身上让她觉得很是尴尬。这是在钱府中唯一一个问她是否过得好的人,他也许是这大千世间中的一个可怜人。
或许彷徨也或许心中不安?毕竟他所效忠的是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成事的皇子,成功了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呢?
晴雨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想像你这么好的人肯定会有一个好结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看得起我这个伺候人的丫头,我很感激你一直愿意跟我说话,让我打消了京城富贵人会看身份结交人的想法。若是你看得起我,往后有什么不快活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的嘴很牢的,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
恒晟看她孩子气的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笑道:“话不能说多了,说多了会害了你。我看得出你很聪明,只是这种聪明往后不要随便用,有些事情能不知道就不要去好奇,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主子这么多年也就对你家小姐上心,往后你在身边伺候着可要帮着她,免得她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我想六皇子应该没有隐瞒她认识事情,与皇宫里的皇子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希望钱小姐不要辜负了这番心意。”
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到前面,遮挡了清明的一双眸子,只听她噗嗤一声笑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虽然出生在小户人家该懂的规矩我都是知晓的,不说是皇子,就是寻常人家少爷的事我也会保证守口如瓶。我们小姐更是明事理的,不会耽误皇子的事情,您且放心就是。”
恒晟被她这么客气地称道突然红了脸,食指抵在鼻尖低低地笑道:“你知道当中的轻重就好,与你说话甚是痛快,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情你可以来寻我,我若是能帮得上便会帮的。”
晴雨两只含水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有隐隐的激动火焰在当中跳跃,更让恒晟忍不住躲闪,他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知道脸红撇开视线。
晴雨却觉得好笑不已,捂着嘴直乐,她这一世没有一个能谈得来的朋友,每天的生活都很枯燥无味,有了他不管是多么大的事有个说说话的人日子总归是能好过些,当即道:“我自然也不会客气,我当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识得你这般身份的人帮我,若是被别人知晓,想来要羡慕死我。今儿真是个好日子,连我的额脑子都要跟着晕乎了,天色太晚了,我就不和你说话了,待改日我们再说别的,我告诉你这晋州城里哪里的东西即好吃又便宜,算是你罩着我给你的报答。”
恒晟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走远,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这个女孩子就像是突然闯入他生命中的一团火焰,让他无法忘记,更在他不觉中撞入他的心间,像一片轻羽撩拨着,陌生又欣喜。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照耀天地间,晴雨早早候在外面,看到迎面走来的恒晟抿嘴笑了笑,正好屋子里传来响动,她招呼着下人赶紧进去伺候。待到了内室只见六皇子自己已经穿戴好了,而自己的主子却是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活像是被残忍对待过一般,待六皇子出去了,她才小声的问:“怎么这般憔悴?我看着您这样子真是难过的很,我让人备热水,往里面泡些草药解解乏吧。”
钱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轻声嘱咐:“一切你看着办,不要假手他人。”
晴雨了然地出去准备了,钱云半倚靠在床上,幸亏不需要去向大人请安,不然自己这把快要被折腾散了的老骨头真是吃不消。随之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她算得哪门子有身份的人?在别人看来她还不如别人家的一个妾。等晴雨让人抬了热水进来,泡了半个时辰身子才舒爽了些,穿了衣服出去,竟看到朱照坐在炕上看书,看到她出来笑道:“苦了夫人了,快来一同用早饭罢。”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口整齐又洁白的牙齿让人看着舒服,钱云有些别扭地坐下来,低低笑道:“你不该等我的,都这会儿了饿着肚子不好。”
朱照摇摇头:“闲来无事,便是多等等又何妨?说来是我的错,不然也不会累及你。”
钱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待下人布好碗筷这才小口的夹菜吃,这人倒是有心,让人备得全是她爱吃的东西,昨儿就算吃了许多也依旧觉得饿,没有看他忍不住吃了许多,朱照看在眼里却觉得好笑不已,忍不住调笑道:“过几天我得想办法多赚些银子才成,夫人这般好胃口,我总不能亏待了。”
钱云嗔怒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两只饱含水的眸子透出莹亮的光,看得朱照心上一痒,嘴角的笑也更浓。钱云不依道:“您先别忙着慌,我怎么舍得让殿下这般为难?殿下若是有需要,钱云手下的铺子都给您差遣,您看这样可成?”
朱照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他并没有和她说自己最后的打算,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这样做代表了什么?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淡淡道:“没有这个道理,我占据你的东西岂不是这世上最卑鄙无耻之人?你与我在一起本就委屈的很,我怎么能夺你体己的银子呢?往后不必再说这事。”
钱云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只是抿嘴笑了笑没在多说什么,她等朱照什么时候会和她露真底,这样她才好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这一世她要做他身后没人知晓的力量,只为求得一世心安,让那些残害过她和娘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是死也心安了。
“今儿天色好,我们用过饭不妨出去玩罢,我听说在离城不远处有处庄子,是城中的富人一起建起来的,不知道你可有去过?”
钱云自然知道那处地,当初祖父和那些人一起建的,只是被自己那位不成器的父亲给败了出去,如今独独属于白家,她点点头道:“那处庄子我自然知晓的,说来我倒是有心将它收作我们自己的私家别院,累了乏了进去泡热汤多好,总好过便宜了别人。如此这般,不知道皇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们今儿就将这事谈妥了罢。”
伺候在一旁的恒晟都忍不住抬眼看向钱云,便是在京城中都无人能这般痛快的做决定,这位小姐全像是银子不过是土疙瘩般一点都不心疼,想了想替主子说道:“那庄子想来便宜不了,夫人还是莫要意气用事。”
钱云捂嘴笑道:“恒晟侍卫可是怕我没银子丢人?不怕,不过一个庄子,就是十个我也买得起,别人不知道,我年年去京城给我外公拜年,光压岁钱都有几十万两,加上我自己赚的还怕买不起个庄子?”
主仆两人都一脸惊讶,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钱云所有的脾性,以往她做事就是这般随心所欲,如今为了这个六皇子可真是将老本给端出来了。不过六皇子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京城柳家想来真是有钱到极致,沉声道:“便是再有钱,银子也不是这么任性的花的。你妹妹出嫁你也该为她添妆。”
钱云却是一阵笑:“钱秀的事情自然有人操心,我何必抢别人的风头?更何况这钱全是我自己的,与钱家没有半点关系,更没用在钱家的道理,我想六皇子该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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