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宝珠快速扫了她们一眼,立刻敛眉低眼,上前给秦老夫人屈膝道声万福金安,还没站直了身子,迎面一杯茶飞来,她下意识地往旁闪开,饶是如此,茶水也泼了一身。幸亏,这不是热茶,不然非烫着不可。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就听到秦老夫人一声怒喝:“没教养的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一声不响用茶杯砸人的才没教养。秦宝珠腹诽着,面上还是乖乖跪下。她暗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眼泪,带出哭腔问道:“不知孙女做错了什么,让祖母生如此大的气。”奈何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如此装模作样过,腿上痛归痛,却没能如预想般挤出一连串的眼泪,只好装作垂头低泣。
秦老夫人见她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想起秦真珠方才哭诉她的种种无耻行状,心中更是恼怒,正待开口呵斥,外头就传来温柔的一声问:“听说母亲大发雷霆,这是怎么了?”
秦宝珠本就想好应对之道,不惧怕这样的场面,听到外头的人声,更是放心——靠山来了。这时门帘子被丫鬟掀开,常顺娘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秦老夫人看见她,仍旧黑着一张脸,冷哼道:“看你生得好女儿,真是没教没养,没脸没皮,丢尽了我们秦家的脸!”
常顺娘似是十分诧异,看向跪在地上的秦宝珠问她:“你怎么惹祖母不高兴了?”
秦宝珠故作拭泪,这才抬起头答道:“女儿早上禀过母亲便出门逛了,一回来就被祖母传来萱堂,并不知何时冲撞了祖母,还请祖母示下。”她双眸含雾,脸色惨白,语气里又委委屈屈,端的十分可怜的模样。
常顺娘看得十分心疼,可秦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只得按捺住没叫她起身。秦老夫人自然是不为所动,低头对坐在脚踏上的秦真珠道:“将你所见再说一遍,今儿个祖母就让她赖无可赖!”
“是!”秦真珠得意一笑,“今儿上午孙女在琳琅阁前遇到长姐,想着她可能是要添置一些首饰,便好心要帮她参详参详。孰料长姐在琳琅阁里看到一个俊俏的公子,竟然假意跌倒,投怀送抱。孙女好心提醒几句,长姐怀恨在心,将我推倒,害我弄坏了几支簪子,还被琳琅阁的人押回来讨要赔偿……”说着说着,她眼睛就红了,似乎又委屈得再要落泪一般。秦宝珠几乎要为她这一番真真假假的说辞击掌叫好了,可惜她说得太过顺溜,反倒像全部编的,大约也只有向来溺爱她的秦老夫人全盘皆信吧。
“你们听听,这宝姐儿实在太过荒唐!”秦老夫人再次听到秦宝珠的罪状,气得连连捶打床榻。
常顺娘在这后宅与人勾心斗角了这么些年,自然不会被秦真珠这一番话就蒙蔽住,况且,即使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也会想法子替女儿开脱。她不着痕迹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秦宝珠,见她听了这一番话后仍旧委委屈屈的神态,长辈没有发话,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只得欲言又止,顿时心里有了计较。她柔声说道:“母亲,这些只是真姐儿的一面之辞,不如再听听宝姐儿的辩解,才进行发落,如何?”
秦老夫人冷着脸不出声,站在她床榻旁边的娇媚妇人急了,忍不住说道:“这不是明摆的事吗?莫非三姐儿这么小,还懂得诬陷不成?”说到最后,看到常顺娘脸带寒霜瞪向她,她不知为何顿时瑟缩了一下,后面越说就越心虚了。
“好了!邬姨娘,这儿不是你该说话的地方。”秦老夫人朝娇媚妇人挥挥手,又对着秦宝珠说道:“祖母也不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宝姐儿,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辩解辩解。”
“多些祖母。”秦宝珠恭恭敬敬跪着磕个头,才道,“孙女初来京城,虽对城中不熟,但看琳琅阁光是门口就那般气派,也知晓不是我光顾得起得地方。孙女本没想着要进去,但恰好遇到三妹妹说要到里头瞧瞧,孙女便跟着去了。琳琅阁里首饰太贵,孙女怕不慎弄坏了,不敢如三妹妹一般挑选,只远远看着。三妹妹的贴身丫鬟锦霞不知怎的,突然撇开三妹妹跑来撞我,我怕跟前头的一位公子撞到一块坏了名声,便偏了身子倒在地上。可是不料摔到额头,只好让牛车送我去医馆,直到现在才能回来。”秦宝珠一边可怜兮兮地说,一边故意将她那贴了膏药的一边额角微微往上抬,让在场众人都能注意到。
方才众人因秦真珠的哭诉,不曾留意秦宝珠的额上有这么一张膏药。如今被她提醒,这才齐刷刷看过来。她本来就瘦小,脸蛋儿只有巴掌大,衬得那张膏药十分大,贴在额上真是触目惊心。
秦老夫人纵然偏心,听得这番话语,也有些犹豫起来,毕竟秦真珠平日骄纵,她也是知道一二的。邬姨娘看她神色有异,暗暗焦急,还没等开口,常顺娘便顺着秦宝珠那番话说了:“母亲,宝姐儿与真姐儿对此事各执一词,难辨孰对孰错,若要弄清楚,也是简单,只要招那琳琅阁的人来问问便知。”
邬姨娘见常顺娘神色笃定,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刚才秦老夫人不让她说话,当下就冲口而出:“那琳琅阁的人又不是我们秦家的,哪里会为了这么点子家事特意跑一趟。”
“莫非祖母不相信孙女吗?”秦真珠委屈地看向秦老夫人。
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眸和与自己幼时八分相似的脸庞,秦老夫人心中一软,暗道真姐儿是自己看着大的,即使平日有些小孩儿脾气,也不至于撒谎冤枉长姐。她又看看跪在前头的秦宝珠,想着她在乡野间长大,身边没爹没娘教养,也不知长偏了多少,于是面色又沉了几分,冷淡道:“好了!无论如何,此事也是因宝姐儿贪玩而起,你就先在家反省两个月,学学规矩再说。”
秦宝珠愕然,她知秦老夫人溺爱秦真珠,不料竟偏心道这般地步。她张张嘴,还未出声继续辩解,常顺娘却扑通一声在她旁边跪下,似是有些哽咽道:“母亲处理此事,媳妇本不应再说什么。可是这事牵扯到旁的男子,事关宝姐儿闺誉,更何况若真的属实,也会连累贵姐儿和真姐儿的名声,还请母亲明察秋毫才是。”
“人家琳琅阁的人都不在了!夫人这般,可是对老夫人有什么不满?”邬姨娘见秦老夫人都下了定论,常顺娘还不依不饶,她生怕榻上坐的那位改变主意——事实真相如何,她可是一清二楚,真要查下去,秦真珠可摘不清,
常顺娘不理她,只细声细气对秦老夫人说道:“方才儿媳从外头回来,正好看到琳琅阁的伙计,多嘴问了两句,将他留在外院了,还请母亲招他来问一问。”
常顺娘毕竟是主母,还给秦家生了个儿子,秦老夫人虽不太喜欢她,如今见她都跪下相求,不好不给她几分面子,又觉得她说的那些关于秦家几个女儿的名声之事有些道理,便允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