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伺候的桃花取出一个空锦盒,将那豆娘从海棠匣子里拣出来装进去,然后将锦盒递给豆沙。那豆娘仿彩胜之制以缯销剪成艾叶的模样,又用绉纱制成蜘蛛瓜果置于其上,端的异常逼真,旁又加以宝盖,垂结串串绣球、繁缨、钟玲等,比她以往所见都要精致奇巧,想来秦贵珠是花了大功夫的。
“朵儿,替我谢谢二妹妹,这豆娘我很喜欢。”秦宝珠摸两把豆娘,还是怕弄坏了,盖上锦盒的盖子,吩咐豆沙好生保管。
常顺娘这时又问朵儿:“姑爷身子怎么样了?”
“姑爷如今恢复得很好,大夫说已经可以尝试下地多走动走动。二少夫人吩咐奴婢给夫人和老爷告个罪,姑爷那边离不得人,所以今年端午她无法归宁了。”
“我知道了。跟贵姐儿说不用担心娘家这边,伺候夫君早日康复才是正理。”
秦贵珠去年夏末秋初嫁给了左侍郎府的嫡子乐山冲喜,说来也怪,她进门还不到三个月,昏迷了好几个月的乐山真的如那杜真人而言,苏醒了。终于醒来的乐山浑身无法动弹,吃了数月的药汤才逐渐好转,如今终于能下地走动,还真是秦真珠的运道,又同是乐山的幸运。
打发走了朵儿,桃花收拾桌上的节礼,秦宝珠从里头捡起一枚扇坠儿。常顺娘笑问:“怎么,你喜欢?这是男子的样式,你二妹妹送给你父亲的。”
秦宝珠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这块扇坠子雕得如此精巧,可一开始它仅仅是一块不起眼的玉石而已。若没有工匠巧手雕琢,我们就看不到它这么漂亮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就直言吧,还拿玉坠来做筏子。”常顺娘嗔道。
秦宝珠笑笑,放下那扇坠儿,坐到常顺娘身边说道:“刚才我去前院的小书房了,耀哥儿本应在那里练字的,可是他却不见人影。母亲,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要是放任他这么下去,日后养成一个纨绔就不好了。”
经这么一提醒,常顺娘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太过溺爱放任儿子了。秦宝珠没有再多说,常顺娘是长辈,又是聪明的人,她点到即可。
从榴园里出来,回到莲院,见朵儿在院子门口等着。秦宝珠挑挑眉,问她:“二妹妹有事?”
朵儿最右看了一下,略有些迟疑道:“二少夫人想拜托大姐儿帮个忙。”
秦宝珠叹口气,无需朵儿挑明,她都已经知道是什么忙了,这还真有些棘手。“我们进去再说吧。”
到了屋里,摒退左右,朵儿才道:“二少夫人拜托大姐儿的,是关于郝姨娘的事。二少夫人说大姐儿若是能帮忙,她感激不尽,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您的。”
郝姨娘的事,尽管常顺娘有心隐瞒,秦宝珠还是知道一点的。小柳已经被杖毙,听闻那个奸夫被打瘸腿赶出秦家的铺子后不知所踪。而郝姨娘,则被幽禁在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门窗皆被封闭,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有一个老仆每日定时送点吃的过去。她这一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了。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于现代的人,秦宝珠同情郝姨娘,也为她感到惋惜。然而她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有通天的本领,并没有办法改变郝姨娘悲惨的命运。
秦宝珠喟叹道:“二妹妹要我帮她做些什么?可以帮的我自然是尽力,但我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而已,其他的也无能为力。”
朵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用一条锦帕包着。她将之双手奉上,说道:“二少夫人说,自知姨娘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放她出来。她毕竟是二少夫人的生身之母,二少夫人只望她余生能少受些苦楚。姨娘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里的一些碎银子是给她傍身的,请大姐儿帮忙递进去。”
这确实是为难之事,郝姨娘那个院子封得死死的,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去,更别说递个包裹进去了。
朵儿见秦宝珠面有难色,复又道:“二少夫人也知这事难办,但她也没有可托付之人。这事要是成了,她愿意将所占绣坊的份额让出一半给您,请您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秦宝珠苦笑一声,连绣坊的股份都舍得,看来秦贵珠是铁了心要做这事了。即便她不帮忙,恐怕秦贵珠也会另外想法子将银子送进去。倒不如让自己来做好了,省得她到处无头苍蝇一样寻人,其实在秦家,这件难事也只有自己能帮她。
“绣坊的事我向来不理,那是她出了份子钱的,我要来作甚?姐妹之间说这些就生分了。你将这些银子放下吧,回去告诉二妹妹,我尽量便是。”
朵儿得了秦宝珠的准信,大喜望外,倒头便拜,可见秦贵珠当真是看重这事,真是一片孝心可嘉,可惜当初郝姨娘为了情郎居然要抛弃这个女儿。
过了几天,秦宝珠让豆沙寻了个机会,半夜悄悄儿将包裹从郝姨娘的院墙外扔进去,这事就算了了。但她不知的是,常顺娘其实一直都紧盯着这个院子呢,自然一切都落进她眼里,只不过是自己亲生女儿做的,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当初郝姨娘伙同邬姨娘害她失去了一个孩儿,又在乡下庄子苦熬几年,郝姨娘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才觉得解恨,岂容有人相助,若不是递包裹进去的是秦宝珠,她是不可能放过的。
心知肯定是秦贵珠暗地里托了秦宝珠的,自己女儿怨不得,秦贵珠却是被她怨上了。但不必她出手做什么,秦贵珠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可是知道的,因为秦贵珠自请嫁人,乐家自持清贵,就有些看轻她了,且等着吧,一个娘家不亲,又被夫家轻视的媳妇,苦日子可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