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收起衣袖。
“如果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更凄惨的水深火热,我宁愿她失去意识,回到她心里最开心的时刻,然后,一瞬间死去。”
甄意呆滞地听他说完,竟泪流满面。
此刻,她居然心疼淮如,居然相信淮生的歪理,竟也觉得淮如死了比活着幸福。
她不知道心里滋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们这些“邪教”的人都格外有说服力,还是因为身体的苦痛承受已经濒临极限,牵制了她的精神。
高强度的虐待折磨下,她的身体崩溃发烧了。
她只感觉鼻子里呼出来的全是滚烫而灼热的气流,身体里火山爆发般的疼痛已被无处不在的高温烤化,现在,她像是被裹进了一张密不透风而布满刀刃的毛毯,毯子不断升温,且一度度缩水。
“可是淮生,”她艰难道,“你被人催眠去跳楼,差点儿死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跳的。”淮生坐到地上,低头俯视她瞬间惊愣的眼神,“太累了,我想自杀,不想再继续了。可是你,甄意……”
他凑近她的眼睛,紧紧看住她,“本来我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是你不顾危险救了我。为什么要大发慈悲呢,甄意?
知道吗,你救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救了杀人犯。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就有你的一份帮忙。谢谢你了。”
甄意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只一瞬不眨地盯着淮生。因高烧而潮红的脸一点点变白。
杨姿抱着手立在一旁,讽刺地笑:“我说了吧,甄意,你就是个可笑的害人精。”
司瑰没有一丝力气地躺在一边,泪水汹涌,连说话都不能成句,她伸手过去握紧了甄意脏兮兮的粘满血迹的手腕,想给她力量。
可她似乎是感受不到的。
她仍是看着淮生,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水,在淮生面前,闪闪的,坠落脸颊。
淮生默然。
最终,她累了,脖子再也承受不住,酸软地垂伏下去。
说,“如果重选一次,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淮生一怔。
她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道:“有人说,不管杀人有什么理由;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医生可以因为病人以后会成为罪犯而不施以援手吗?人,可以因为别人以后会杀人,而让现在的自己见死不救吗?
或许可以吧。只是,我不可以。”
淮生眸光深深,不言语了。
杨姿皱了眉,嘲讽地哼出一声“切”,问淮生:“快到时间了吧,该给警察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地点,然后去接厉佑了。”
淮生脸色重归冷淡,忽然抬手,摸了摸甄意的头发:“可我们亲爱的小伙伴还没出来呢。想个什么办法让她出来。”
杨姿一吓:“你是说甄心?”
言格立在警署大厅的窗户跟前,望着窗外忙碌的早晨出神。
12月,新一天的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稀薄,清冽。最终的部署方案已经下来,而这一天,他沉默寡言。
安瑶走去他身边,表情有些凝滞,不像平日里的淡然从容,道:“你担心吗?”
言格没有反应。
警署的院子里停了大量的车,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上边最终还是决定,用厉佑换回人质。这让出警的队伍极其振奋。
换人质这种做法,向来让高层不满,因为他们宁可舍卒保帅;但只有底层的警察才知道,不论是普通民众(甄意),还是工作中生死托付的战友(司瑰),一兵一卒,一个也不能少。
季阳忙碌时经过,见了言格,走上前,说:“言医生,安全部的特工也在飞机赶来的路上。只要等半小时后嫌疑人的电话打过来,我们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那些都是当年抓获厉佑并把他关进精神病院隔离的人。虽然说是换人质,可所有人都想争取在交换的那一刻,保全人质,同时抓获罪犯。
言格仍是凝望着外边,像是看着极远的地方,“嗯”了一声。
季阳道:“陈sir说,你最了解这伙人的心理,上边也让你参与决策。但我还是想问,你确定我们就这样被他们牵着走?”
言格良久不语,隔了很久,才淡淡道:“我现在不想说话。”
安瑶看他们两人一眼,眸光微闪,寂静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