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陶沝一颗心顿时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台阶。
守在门外的那两名太监帮着推开了明间殿门。
一瞬间,冲天的酒气迎面扑来,陶沝被熏得直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下台阶。
待稳住身形,她快速扫了一眼殿门两边的槛窗,忍不住忿忿出声:“为什么不开窗?”
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关着大门也就算了,竟然连窗子都不开,如此重的酒气,这绝壁是要把关押在里面的人给狠狠熏死的节奏啊!
见她这厢毫无预兆地突然变脸,那两名守门太监也弄不清她的身份,一时间颇有些不知所措。
末了,其中一个小太监十分委屈地开口答腔:“是二爷自己要我们关上的!”
魏珠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扫了陶沝一眼,又给守门的那两名太监使了个噤声的眼色,这才抬脚进屋。
刚跨过门槛,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冲陶沝淡淡抛来一句:“咱家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你最好用心记着,待会儿别给咱家惹麻烦!”
陶沝闻言整个人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的那些言行明显过激,当下忙一脸抱歉地朝那两名守门太监赔了笑,跟在魏珠身后跨过门槛。
殿内果然如从外面看到的那样一团漆黑,没有任何照明用具。
因为槛窗紧闭,而且内中似乎用深色的窗纱蒙住了隔扇部分,即便在白日里恐怕也不会显得十分敞亮,更别说是暮色深沉的现在了。
陶沝自步入大殿之后便频频四下扫视,却发现明间内并无任何人影,她心中正觉奇怪,就见走在前方的魏珠脚下不停地直接往西侧间走去,他似乎对这大殿内的陈设极为熟悉,几步来到隔开明、西次间的、以花梨木透雕图案的落地罩前。跟着,他停下脚步,回头朝陶沝使了个示意她过去的眼色。
陶沝呼吸一滞,赶忙低着头上前,手里紧紧握住食盒的把柄,就像是要把它捏断一样——
心跳如雷。
因为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似乎连脚下的步子都激动得乱了章法。
每走一步,心中的期盼便更盛一分,隐隐还夹杂着一抹得偿所愿的欣慰。
待好不容易走到落地罩前时,陶沝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已然从胸腔跳到了嗓子眼——
目光急切地扫过西次间内为数不多的陈设,床榻……桌案……矮凳……书柜……花架……最终定格在靠窗安置的那张花梨木太师圈椅上。
一个素白色的人影正斜靠在连着圈背的扶手上,手里捏着一柄细嘴青瓷酒壶,半耷拉在腿上,脚边还扔着好些相同式样的空酒壶。
他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坐着,似是睡着了。
昔日那张如玉雕般绝美的脸庞,此刻已然难以辨认,未束的墨发杂乱地覆在其上,挡住了精致的五官——曾经如琥珀般耀眼的丹眸,如刀削般高直的鼻梁,如红枫般迷人的薄唇,如今已俱不得见,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但尽管如此,陶沝还是无比确定坐在那里的人就是他。
因为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就算被废了皇太子的身份,但环绕在他周身的那股独特气场仍然存在,一点都没变。
鼻子阵阵泛酸,陶沝强忍着眼泪站在原地,双眸一眨不眨地久久凝望着他。
她很想喊他的名字,可临到嘴边,喉咙却又没来由地一阵干涩,怎样都开不了口。
“二爷,该用膳了!”
虽然对方的身份是已废太子,但魏珠还是秉承着身为一名内宫太监应有的良好素养,站在落地罩边规规矩矩地冲里面低唤出声,只可惜等了许久,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身影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魏珠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朝陶沝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将提在手里的那只食盒送进西次间去。
因为西次间里统共就只有靠窗的位置上摆着一张花梨木桌案,且正好位于那位太子殿下这会儿所坐的那张太师椅的旁边。所以陶沝奉命拎着食盒进去时,一步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那张靠窗桌案上杂乱无章地堆叠了许多白色宣纸,上面写满了字,有些墨迹看上去甚至尚未干透。
因为殿内光线实在太过昏暗的缘故,陶沝实在看不清楚那些纸上写得究竟是什么。
陶沝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宣纸收起,移到桌案一角,从中整理出了一个不大的空位,这才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到桌案上。
正在这时,坐在旁边太师椅上的那个身影突然动了动,从嘴里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其味道之重,让站在一旁、仅距离他不过半米的陶沝瞬间有种想要当场作呕的冲动,紧接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伸手推开了旁边的槛窗——
外面一阵冷风卷入,掀起了原本散落在桌案上的那些纸张,刹那间,数十张宣纸仙女散花般地当空扬起,洋洋洒洒飘了半个房间,颇有一种“风吹雪花漫天舞”的感觉——
待那一页一页的宣纸缓缓落下,映衬着窗外的昏黄灯光,将纸上的黑色墨迹在眼前一点点放大,从模糊,到清晰——
竟是满篇的红豆诗词——
“双燕归来后,相思叶底寻红豆……”
“中有兰膏渍红豆,每回拈著长相忆……”
“口噙红豆寄多情,为谁把相思尝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