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有泪水滑落的声音。
秋秋的身体僵硬在床边,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耳光,她没有想到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似乎忘却了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比她更疼的是成立的心。
“对不起,我的宝贝!”
他紧紧搂住了秋秋,四十五岁男人的眼泪,同时也打湿了少女肩头。秋秋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而是任由“爸爸”抱着她,仿佛忘却了刚才的耳光。
奇怪,他应该恨这个女孩的,她的血管流淌着别人的血,却让自己养了她十五年。她是个罪恶的危险孽种,是个早该被消灭掉的胚胎,她根本不应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成立一点都恨不起来,反而因为刚才那个耳光,将自己的心也溶化了。
究竟该恨谁好呢?他倒是在恨他自己,恨自己那双用力的手,恨自己愚蠢的心。
泪水依旧无法停止,这些天来所有的郁闷,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悲愤,全都化为这咸涩的液体了。
没错,他曾经如此深爱着秋秋,即便今夜知道了那个可耻的秘密,也未曾改变他的爱。
从他当年在上海的医院里,欣喜若狂地抱起婴儿的她,到陪伴着她学习走路说话。再到每天接送她去幼儿园,每夜教她做数学题。又到她步入青春期后,对她叛逆的眼神忧心忡忡。直到带着她来到这遥远的泰国,最终却将她送给了那个陌生的男人——这至少不是她的错。
“爸爸,你为什么打我?为什么?”
秋秋在她怀中,又像个十岁的小女孩,伤心地对爸爸撒着娇。
“爸爸”——这两个致命的字,彻底拯救了成立。
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爸爸了,如果命运允许的话,他还愿意再做十五年的爸爸!
月光,渐渐隐入了云层。
凌晨,四点。
五楼的房间。
从叶萧离开带着小枝离开后,顶顶便独自躺在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关掉了所有灯,她相信自己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是的,她好像看穿了楼顶,看到那空旷的大楼天台,正有一群老鼠迅速窜过,刚刚扫荡了导游小方躺过的位置。
毫无疑问,小枝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居然能让叶萧为了她而翻脸——顶顶觉得自己小看她了,除了那条狼狗以外,她还会带来什么?
但愿不是更大的厄运。
几个钟头过去了,顶顶的心依旧很乱,耳边总响起叶萧最后那句话——
“不要让我看不清你的脸。”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的脸应该很清楚啊,她摸着眼睛鼻子和嘴唇。虽然屋子里漆黑一团,心底却回到了摄影师的灯光下。
常有人说看她的照片,感觉是面对一尊佛像,周身都散发着一圈光环。但有时也会犹如鬼魅,被一层难以解释的雾气笼罩,让摄影师疑惑不解,以为碰到了光学上的灵异事件。
某道强光自头顶打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笼罩了她全身。顶顶猝不及防地抬起手臂,眼睛都被照得睁不开了。
“谁?”
但那异常耀眼的灯光,让她完全无法抬头,只能躲避着逃出卧室。而聚光灯也跟到了客厅里,她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蒙着脸庞眯起双眼。这光线竟如此灼热,深深地刺痛了视网膜,霎时泪水流出了眼眶。
她痛苦不堪地打开房门,奔到外面的楼道里,那探照灯般的光线,仍然撵在她的头顶紧追不舍。顶顶大声向楼下呼救,期望叶萧或童建国可以听到,但整个大楼里死寂一片,所有人似乎都已停止了呼吸。她只能狂奔着跑下楼梯,一口气冲到外面的黑夜里。
然而,灯光继续跟随着她。
双目剧痛难忍,眼泪伴着一路奔跑而飞起,顶顶大口呼吸着月夜的魔力,而那探照灯似的强光,在她的脑后如影随形。她慌不择路地跑向一片漆黑,只要能逃避光线,甚至是地底她都愿意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