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回去上班时,邓牧华发觉她又憔悴了几分,问了事情经过,没好气地骂她:“你真是傻,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找人帮忙吗?”
之璐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
“我看你迟早有一天会累死。”邓牧华摇头叹气。
她笑着低头看稿子。
这几天她失眠的症状比以往更厉害,以前吃了安眠药还管用,现在吃了安眠药却半点都不管用,好不容易挣扎着睡下,可眼睛一睁,天又亮了,不得不起来上班。杨里这时候体现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点,她起床起得较早,这几天的早饭都是她准备的。这个孩子确实太懂事了,之璐不由得想,好像回报也来得太快了一点。
正想着,邓牧华扔了个化妆镜给她,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皮肤白得好像鬼一样,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吃完午饭我送你去。”
骇然,拿着镜子一看,肤色接近透明,血管仿佛都能看见,的确是不健康的预兆。之璐想起最近的失眠头晕耳鸣,点了点头,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也认为的确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出版社给各大主编都配了车,邓牧华也有一辆,小小的银色车子,她胆子不大,开得也不快,在路上温吞吞不紧不慢地走,被无数车子超过去。
之璐好笑地摇了摇头。
邓牧华瞪眼,“你嫌我开得不快?你自己开车试一试?”
“我不敢。”之璐摆手。
她拿过驾照,不过几乎没独立开过车,一上驾驶席手心直冒冷汗,不愿意自己开车;起初不忙的时候,叶仲锷会送她上班,几天后她觉得他那车子太过招摇,然后死活不让他送,宁可自己早起去两三条街外坐公车或者打车。她倔强起来谁也没辙,叶仲锷固然生气,但最后也只是叹气,不得不由着她。
到医院楼下时,邓牧华把车开到停车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再说“一会有人来接我们”。果不其然,来人是个书卷气很浓的医生,戴着眼镜,脸上有和蔼的笑容。
之璐会意,压低声音问:“上次的相亲对象?还不错啊。”
邓牧华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脸颊一时竟有些发红。
来人走近之后,很亲切地跟邓牧华闲聊两句,转头看向之璐,略略一愣。
之璐用眼角余光瞥一眼邓牧华,暧昧地笑。
邓牧华佯作不觉,为二人介绍:“这是我的同事也是以前的师妹,钟之璐,你叫她小钟就可以了;这位是我的朋友,贺清宁贺医生。”
“您好,贺医生。”之璐笑着伸手。
贺清宁格外礼貌,“你好,钟记者。我们倒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你有可能不记得了。”
之璐尴尬地“哦”了一声,她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医生,真是有点窘迫。
邓牧华也诧异,“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去年的事情了,叶书记的夫人刘女士阑尾炎住院的时候,曾经见过叶先生和钟记者,那时他们天天进出医院,我怎么都会有点印象,”贺清宁笑着把头转向之璐,“对了,刘女士现在身体怎么样?”
“啊,很好。”之璐胡乱答了两句。实际上离婚后她就没有再去过叶仲锷父母家,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是通知他们二位离婚的事情,公公叶青茂对她向来都是和蔼可亲甚至偏爱的,那日脸阴郁得可怕,却没有训她,只是把叶仲锷叫到书房里去骂了一顿。骂什么她没听到,只看到叶仲锷垂头丧气地出来,他向来都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唯独那次,心事重重地低着头,仿佛永远都不想抬起来。
一边的邓牧华却糊涂了,“什么叶书记?”
贺清宁反而吃惊地看着她,再看看之璐,说:“哦,你不知道?省委副书记叶书记啊。”
之璐手臂一疼,半晌后才察觉邓牧华狠狠掐了她一把。
门诊大楼后是各大住院部,贺清宁走在眼前,领着二人往里走,邓牧华压低声音一路盘问,之璐苦笑,那么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再次被人揭开了。她压低声音,三言两语地把事情讲给邓牧华听,说:“师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来找南方文艺工作的时候,恰好跟他离婚……”
说得邓牧华表情诡异地不停变化,最后只化为长长叹息,感慨道:“这样的老公,这样的家世,哪个女人愿意离婚?哦,肯定是他对不起你了。那段时间你天天喝醉,也是因为这个吧?钟之璐你真是傻啊。早知道这样叫上我陪你喝酒,也好啊。”
之璐摇摇头,“不是,他没有对不起我,至少,我们没离婚之前,他没有对不起我。”
邓牧华皱眉,“他没对不起你,为什么要离婚?”
之璐苦笑,想说什么,习惯性地再次感觉到头晕耳鸣,恍恍惚惚中,下面要说的话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好在邓牧华一脸理解,叹息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中的理由,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为有贺清宁在一旁,熟人熟事,下午的常规检查进行得快速,五点半前已经全部检查完,结果都无大碍,唯有抽血要等到明天早上再来。
时间还早,他们一起出去吃晚饭。医院在市中心,附近有很多不错的饭馆。因为之璐明天一早要抽血化验不能吃太油腻,贺清宁请她们去一家香粥店喝粥,粥店相当热闹,人来人往,喧哗声不绝于耳。正值下班时期,从二楼的窗户看下去,街道上人潮汹涌,马路宽阔,人群顺流逆流,无不行色匆匆,人人面孔上都带着相似的神情。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贴近生活,之璐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怅然,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粥,没有说话,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碗粥吸引走了。
邓牧华拍拍她,“要不要我唱三闾大夫魂兮归来?”
之璐一愣,尴尬地笑了,连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