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打定了主意前去服侍皇上,因此赶快加快脚步,结果转过了两个弯之后才见到迎面走来的一个奴才是他的手下,登时喜出望外。
“胡小四,万岁爷现在何处?还是满园春色吗?”
“哎呀,是大总管呀,小四给您请安了。您刚刚前脚才走,万岁爷后脚也离开了满园春色,起驾回园了,然后一直呆在园子里,也没有吩咐奴才们差事……”
“那万岁爷龙体可安?”
“回大总管,万岁爷龙体应该尚安,这阵子没听说传太医进见……”
一听说皇上回了九州清宴而且龙体尚安,他这颗心登时放了下来,也顾不得听胡小四说完,抬脚就急急忙忙地朝九州清宴奔去。由于刚才在熹妃娘娘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无囊气没有发泄出来,他一路疾行一路愤恨,历数着惜月的种种不是,数着数着,就突然间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刚才他向惜月传去皇上要她代行皇后职责的口信之时,熹妃娘娘居然没有先向他打听皇上龙体是否安好,更不要说向他打听皇后娘娘的情形如何了。
看来,熹妃娘娘果真是被天上掉下来的这个金无定给砸得晕头转向了,居然连装装样子关心一下万岁爷都忘记了,这种女人能成什么气候?想到这里,苏培盛禁不住地冷笑三声,继而更加庆幸自己对未来局势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有围在熹妃娘娘身边的鞍前马后的功夫,还不如把精力多放在六十阿哥身上,那才是明智之举呢!早早晚晚大清江山会是由这个阿哥继承大统,他岂会看错?
苏培盛急急火火地往九州清宴赶路的时候,皇上正端坐在书桌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之中。自从他醒来,先是不得不接受冰凝已经香消玉陨的这个残酷现实,继而又紧急办妥两件大事,一是制定皇贵妃丧仪,二是暂停皇后行驶职权。待全部处置完毕之后,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那就是给冰凝上溢号的问题。
所谓溢号,就是对于过世的皇帝、皇后以及诸侯大臣等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人物,在其去世之后,需要评价其是非功过,往往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叙述清楚,为了方便对其盖棺定论,就根据其生前的所做所为,给出一个具有评价意义的称号,起到高度概括的作用,即所谓谥号。
皇帝的谥号是在嗣位皇帝的主导下获得的,因此先皇的谥号是自然是由皇上亲自选定。正是认为自己的皇阿玛一生仁慈,对百姓仁爱,施以仁政,所以才会选定了“仁”字作为先皇的谥号,因此后世之人在称呼康熙皇帝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用“圣祖仁皇帝”来代替,其中“圣祖”是庙号,“仁”是谥号。
冰凝是皇贵妃,身份足够尊贵到配享谥号的程度,若论最了解冰凝的为人本性,对冰凝一生所做所为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非皇上莫属。正因为冰凝是皇上最为心爱的女人,因此在这件事上,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皇上面对的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从前为六十阿哥取正式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难倒过一次皇上了,先是不肯报请先皇序齿正式起名,生怕被先皇取到一个不能令他心满意足的名字,继而又因为看中了弘晟阿哥的“晟”字而大闹情绪。现在先皇过世了,他自己也当了三年的帝王了,结果六十阿哥仍是只有小名福惠,而没有一个可以写进皇家玉碟中的正式名字。
冰凝也是一样。“凝儿”是年家人对她的私下称呼,嫁到王府之后,特别是两个人倾心相爱之后,他却因为不知道如何称呼她而发了愁,觉得这世上哪一个字不足以体现她的美好,以致于平日里只能是“你”来称呼她,最后到了她的弥留之际,实在是没了法子,才不得不按照年家人的称呼与她对话,结果造成了天大的误会,令思维停滞在康熙四十八年的冰凝误以为陪在她身边的是他的二哥。
现在到了为冰凝选择谥号的时候,可想而知,皇上的抉择该是多么的艰难。毕竟谥号不同于私下称谓,私下称谓可以在所有的几千个汉字中随便选择,谥号的选择是有礼法制度的,在所有的几千个汉字中,用了十六年的时间皇上都没有选出一个私下称谓给冰凝,现在只能在固定的区区不到二百个汉字中,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选择出一个高度评价概括冰凝一生的谥号,对皇上而言,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谥号制度始于西周时期,经过近两千年的流传,早已经形成了较为固定的模式,不是随随便便想用什么字就用什么字。首先,谥号所用之字一般都要出自于《逸周书·谥法解》,其次,《谥法解》中的每一个字都有特定的含义,分为上谥、中谥、下谥。
上谥是褒扬性的赞美谥号,比如“文”字表达的是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其它还有庄、武、文、宣、襄、明、睿、康、景、懿,等字,因此周文王,汉武帝、汉景帝等都是上褒扬性的上谥。
平谥是怜惜性的谥号,有怀、悼、哀、闵、思、殇,带有同情的含义,因此“汉哀帝”还有明惠宗的“恭闵帝”等,得到的都是平谥。
下谥则是批评性的谥号,比如“炀”表示“好内远礼”,“厉”表示“暴慢无亲”、“杀戮无辜”,“荒”表示“好乐怠政”、“外内从乱”、“幽”表示“壅遏不通”、“灵”表示“乱而不损”等,全都是表示了否定的含义,因此从周厉王、隋炀帝等帝王的谥号来看,他们得到的都是下谥。
由此可见,即便是出自《谥法解》之中,也不是所有的字都能够直接拿来用到冰凝的谥号上,而是要选择那些褒扬性的美谥之字,而美谥在《谥法解》中只有区区不到一百来个字。然而即便是只有一百来个字,但是对天生患有选择困难症的皇上来讲,也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这一次的选择困难症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