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先“委屈”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因为这官爵上的赏赐,是可以通过财帛来补偿的。但理念的相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物质来补偿的。而荀彧的作用,从目前来看,很明显要比他的兄弟们加在一块都要大。那什么时候,跟荀彧翻脸呢?梁祯心目中的答案是在北征鲜卑之后。
因为,北征鲜卑若是成功,那就是顶天的大功,梁祯想要称公称王,也鲜有人敢反对。再者,大军若是携征鲜卑大胜之机南下,那说不定,益州、荆州、扬州、徐州的群雄,都会望风而降呢。即便他们负隅顽抗,那他们的实力,也绝非梁祯的敌手,那个时候,有荀彧在,或没荀彧在,都不太重要了。
“文若先生可不是他人,怎能挥之即去?”黑齿影寒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因自己的利益,而反对梁祯的决策。
因为荀彧不仅仅是颍川荀氏在朝廷中的代言人,更是三丫的最大靠山之一。要是,他因与梁祯有矛盾而被疏远,或是归隐,那对黑齿影寒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
黑齿影寒的意思是,梁祯应该寻找一个两全之策,既能满足老兄弟们的欲望,也不至于彻底跟荀彧撕破脸。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即使可能,梁祯也不愿意,因为他亦是心知,盈儿跟荀式联合之后,势力只会越来越大。要是不加以打压,那迟早,会发展到连自己也无法制衡的地步,更别说董白和她身后的凉州势力了。
“慢慢来吧。”梁祯婉拒了黑齿影寒的提议,而后用一句话,将她“逐”出邺城,“鲜卑年年侵扰,北州不宁。你带兵去蓟城协助满宠御敌吧。”
曾经,每一次梁祯率军出外征战时,留守邺城的都是黑齿影寒,因为梁祯知道,只有盈儿能够替他看好这个家。但从这一次开始,梁祯知道,这种配置,行不通了。因为梁规已经死了,下一个储君,只能在董白和荀三丫所生的三个儿子里面选。
但如此一来,若是盈儿还留在邺城,那董白及梁益寿的安危,可就难以保证了——盈儿的心机及手腕,梁祯是领教过的。因此,他才必须早作预防,以免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黑齿影寒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波光的双眸,越发地冷,越发地淡,逼得那原本还带着不少夕阳余温的河水,也慢慢地,渗出几丝冰冷之色。梁祯知道,盈儿不愿去。不仅是因为幽燕苦寒,邺城富庶,更是因为,她替自己觉得冤屈。
“当年,我跟着你。从辽西到凉州。再从凉州到冀州。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负面的情绪是一剂毒药,在胸中积得越久,危害就越大,而今天,正是黑齿影寒忍不住要宣泄的日子,“她有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盈儿的目光,总是冷冽的,看着就让人生出七分寒意。但今日,她的眸光,却一反常态,没有冷,更没有恨,只有怨。就如同,一个整日被困在深居中守活寡的怨妇一般。
梁祯知道,这个问题,自己是永远没可能回答的了,因为这一切的根因,在当年南渡辽水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因为,当年的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走到今日的这一步。因而当年,他才会轻许若言。但初平三年的那一场豪赌,令这一切,都变了味。
因为,从那时起,梁祯的身份,就由军主,变成了君主。而没有一个人,无论他是士人还是武人,能够接受,自己的主君,以胡女为正妻。因为,这事关切到的,是炎炎天汉四百年的威仪。所以,一直以来,梁祯只能够尽量提高盈儿的权势地位,以求安抚自己心中的愧疚。
“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吧。”梁祯知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委黑齿影寒以重任了,因为她现在的情绪,已经不再适合谋事谋人了,“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好。”黑齿影寒憋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好”字,“好,好。”
建安八年秋收后,梁祯让张合镇守邺城,而后自领步骑三万,浩浩荡荡地渡河南下,直奔南阳、汝南二郡而去。当大军抵达许县后,梁祯又兵分二路,一路以梁琼为将,直扑汝南。自己则带着余下的军士,出伊阙关,直扑宛城。
由于贾诩一直极力反对在此时征讨宛城,所以这次南征,梁祯并没有让贾诩相随,而是带上了荀攸和审配两人,因为此二人在军事上的才华,也是足以跟贾诩媲美的。
十月初,梁祯率军抵达淯水,这就是去年,梁规、章牛等人战死的地方。如今一年过去,淯水边上,也早是物是人非,战火留下的痕迹,也大都消失不见。哦,应该说,是被人集中到了一处——张绣军挖了一个大坑,将战死军卒的尸首,全部卖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尸首太多的缘故,这坑面上,还隆起了一个小山丘。
梁祯下令,在小山丘前,设立灵幡,祭台,以纪念阵亡的将士。祭台筑好,灵幡立好后,梁祯亲自上前,长跪于地,掩面而泣,他先哭的,是阵亡在宛城之下,淯水之畔的几千将士。而后,是他忠心耿耿的老兄弟章牛,最后,才是他的亲儿子梁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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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再指天起誓,要在今天,为阵亡在宛城的将士,为爱将章牛,为自己的儿子梁规报仇。本来,在立誓之前,梁祯想先一步征求随军而来的黑齿影寒的主意的。但怎奈,后者的情绪,从那天起,就没再稳定过。梁祯问了黑齿影寒三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