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跟董昭相见之前,梁祯便多次告诉自己: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当董昭真的拒绝他之后,梁祯却还是感觉心中的一块地方,突然空了,这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喜爱的一只鸿鹄,在一天突然展翅而去,且一去不回一样。
梁祯将军队尽数交给贾诩及牛盖、梁琼三人,让他们继续驻扎在河内郡,保持对魏郡的压力,自己却带着百十熊罴屯军士,不顾贾诩的强烈反对,取道上党,返回太原。
他累了,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浑身乏力,苦闷不已,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发泄一翻。但怎知,当他跋山涉水,终于回到太原之后,眼前的景象,却将他气了个半死。
好端端的一个太原郡,怎么就成这样了?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焦尸饿殍,到处是不知家在何处的流民,就连那些原本雄伟的大户人家的堡坞,此刻亦是风光不再,一股破败之感,迎面而来。
但更令梁祯无名火起的景象,还在晋阳城中。那座拥有百年历史的县衙早就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原本威严的郡衙,青灰色的砖墙已被烈火熏黑,黑色的大门上也是裂纹纵横。衙门尚且如此,外面的民居就不用说了,一副末世之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破落的郡衙,梁祯忽地放声大笑,将身后的军士们都吓了一跳,“拒绝得好啊!拒绝得好啊!”
他忽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面前的黑墙,就是一顿乱砍。可怜这口环首刀,刀锋虽利,但又哪里是砖墙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刃卷身断。
“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梁祯弃刀于地,一个劲地跺着。
章牛悄悄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兵士们离梁祯远点,免得被似乎是头一次发如此大怒的梁祯波及。
“快,将四郎叫来。哥哥这气,也只有他能劝了。”大葫芦叫来一个队长,右手挡在左嘴角之外,然后才吩咐他道。
“诺!”
然而,没等队长找着黑齿影寒,梁祯便自顾自地迈步进了郡衙。郡衙内部,似乎没被那晚的混乱所波及,因此内里的一切,都还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各级文吏来来往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太守已经回来了。
本来,梁祯见到这个情形,应该觉得骄傲才是,起码晋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他的幕僚们仍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而不是像中平年间的那些郡府一样,黄巾军还没到,人就已经跑光了。
但现在,梁祯只觉得烦躁,这感觉,就像自己被活生生地塞进了一只小号的铁笼子里一样,虽使劲挣扎,但却怎么样也挣不脱。
不过,梁祯总算没在郡衙中发作,因为他是一郡牧守,纵使再烦躁,也得在下属们面前维持一个体面的形象不是?
因此,他选择折道回府,回到那个他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去。梁祯虽然上任已经将近三年,但由于常年征战于外,对府中的事务也没怎么管过,而府中又一直缺一个能操持内务的“女主人”,因此府中的现状,也是格外冷清,二进的院落中,只住着三个人——董白、野荷以及做饭兼打扫屋舍的老仆人。连三丫也不住这,因为她一直是跟着黑齿影寒的。
“野荷,姑子呢?”梁祯闪身避过开门的老仆人,抢进院中,还没见到人就大声叫唤着。
“哎哎哎,你今晚就先找个地方呆着,明早再回来。”章牛一把拽住了老仆人,同时塞给他一只袋子,这袋子中塞着五六十个五铢钱,虽然大驿馆住不起,但找个小地方借宿一宵是绰绰有余了。
“诺!诺!谢谢爷,谢谢爷。”老仆人笑着离开了梁府。章牛则在府门前朝里面望了一眼,本想继续往内,但最后却是身子一转,笑着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厢房前,闻声而出的野荷跟梁祯撞了个满怀,野荷身子小,差点没被梁祯掀翻在地,所幸梁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了怀中。
“啊?将……将军?”野荷的脸“噗”的一下,涨得通红。
“姑子呢?”梁祯问。
“正在内屋。”野荷道。
“好,你且去外面耍着。”梁祯道,还好野荷知道董白在哪,不然梁祯这话就要变成:那你也不错了。
梁祯如同饿虎一般,扑进内屋的门,因为用力过猛,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没摔死。
董白此时正盘腿坐在炕上,手上握着一卷竹简,不知正在读着什么,突然见梁祯扑进来,她也是吓了一大跳。
“阿祯,你回来了!”董白惊叫道。
“嗯。”梁祯喘着粗气应了声,接着身子一旋,脚下一蹬,竟已扑倒床边,“想你了。”
“啊哈?你真讨厌……”董白反应很快,不仅立刻明白了梁祯的意思,还躲开了梁祯的“虎抱”,并轻轻在后者的额头上推了一掌。
董白的笑容,可是连黑齿影寒都抵挡不住的,何况是此刻理性全无的梁祯?于是他被董白这一拍,抬头又正正看见董白那双有光的眸子,脑中可是立刻变成一片空白,甚至连房门还开着都忘了,双脚一蹬便“飞”上了床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