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总让人恐惧。
索桥真切的悬于眼前,可是桥下深渊中的极寒酷热,却是让人难以理解。寒可冻彻心肺,热可焚灭所有。
可是,眼前的索桥却在极端冷热交替之下,悬于此于不知多少年,而不见有丝毫损毁的迹象。还有周遭的黑色崖壁,不曾风化,不曾脱落,如忠实的守护者,牢牢的抓住索桥的末端,屹立千百载。
刘二爷在黑暗中的提示,且不论真假。在藏尸洞中他便长笑着挥手挡开鬼脸怪蛇,迈开一双老腿独自走了,如今却又为何要告诉我们这十分钟的秘密。
也许这十分钟不是秘密,而是杀机。
我沉默思索着,眼中的索桥在气涌的冲击下,微微晃荡。‘咯咯吱吱’的轻微摩擦声,在这极静的环境下,显得过于轻脆,也过于揪心了些。
戴了风雪帽,缠着帐篷布的易轻荷紧紧咬着发白而干裂的下唇,一排细密的鲜血渗出,她似若未觉。
我想,也许她正想着开出一个丰厚到足以打动人心的价码,让这里活着的其中一人或几人心甘情愿的踏上索桥。
我悄然收了天罗伞,默然退了一步。也许我不想看易轻荷那充满铜臭味的脸,抑或是不想看有人为了钱去送死。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清高,也非视金钱如粪土的圣人,只不过是小人物惜命的心理罢了,人一旦死了,多少功名利碌都不过是随风而去的尘埃。
可是,我终究是忘了人性这种东西,或至高无尚,或卑微低劣,或云淡风轻,或蝇营狗苟。而倒斗行当中的人,谈不是高尚,也不会是卑微,他们不会有超然的处世哲理,也不会处处钻营。
可以说他们大气,是因为千百年来聚集的智慧,啸聚山林,以无双的技艺穿行于地下,寻掘古时剥削者的陵墓,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夺走古时统治者的光辉与财富。
而财富,也正是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唯一的理想,只为金钱的人生,可以称作小气。
沉默,终究需要有人来打破。然而,出乎意料打破沉默的并非易轻荷,而是苏联人库尔斯基。
“我去,百米,十分钟,我能过。”
生硬的汉话从库尔斯基嘴里说出来,十分拗口。可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诧异的看了过去,看着他满是水泡的脸,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
苏联是老大哥,虽然这几年与我们国度的关系渐趋恶劣。可是,此时在我看来,苏联人应该有苏联人的骨气,他们应该是高风亮节,不应该为钱财卖命。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有多可笑。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是哪个国度,功名利碌,都是绝大多数人终身追求的东西。
无论因何缘由,终究绝大多数人去追了,去求了。
“五十万。”
易轻荷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微颤,下唇的血淌得更多了些。库尔斯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咧嘴无声的笑了,伸手递给易轻荷一张叠好的纸。
易轻荷接过,展开,那是一张寻常的方格课本纸,有些发黄,上面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隔的有些远,我看不清楚。
“易小姐,如果我死了,我的酬劳,包括现在的五十万,一共一百二十万,希望你通过国际汇款,打到这个帐户。”
说到钱,库尔斯基居然交待的甚是清楚。易轻荷看完,轻轻一点头,重新叠好,贴身收了,以示对这张纸的重视。
库尔斯基似乎很满意易轻荷此时的态度,神色一松,笑出声来,却不再多言。就见他抽出绑在腰上的武装带,伸手探了探黑暗的虚空。
寒气渐要消退,却依旧冷冽彻骨。然而库尔斯基却不再多等,快速将武装带一端绑在索桥上方的一根索链上,一端牢牢系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一阵悠长的呼吸后,库尔斯基一手举着手电,一手紧握武装带,脚下用力一蹬。在牛皮摩擦索链的声音中,库尔斯基就如荡秋千一般,急速的荡了出去。
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划过,留下一道如流星般的般的残影。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一晚雪山宿营,和小五说话间,弹指击飞烟头时的感慨。库尔斯基是否会如流星一般,划过黑暗,又就此消失于黑暗。
张全福没有库尔斯基此时的表现惊艳,他就像一只还未长出翅膀的荧火虫,趴伏在索链上,在极热下,化成灰,化成黑暗的部分。
索桥晃动,库尔斯基却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如张全福一般,举着代表他还活着,在远方黑暗中如荧火虫般的手电,在索链上蠕动。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滑到了索链的低点,此时开始走上坡路,艰难且艰辛。易轻荷一直盯着她手腕上精制小巧的手表,看着指针嘀嘀嗒嗒的前行,计算着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