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路探子的消息汇总起来,大概意思是说:河南各地叛军突然有大幅异动。驻守在雍丘的以令狐潮为首的一万叛军突然撤离八千,只留两千人守城。而其余各地叛军的兵力也大幅向关洛收缩,部分向山南方向移动。
孔晟心头一动,很显然,这是安禄山的大燕政权内部权力更迭的结果。这么说,安禄山已经完蛋大吉了?距离史书的记载还有几天,莫非是因为自己穿越改变了历史车轮前进的细节轨迹?是了,一定是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三日之前,安禄山毒疮发作,死在心腹大臣严庄的手里,与历史记载他死于阉人李猪儿之手略有差异。
严庄等人当天就拥立安庆绪登基称帝,安庆绪心性多疑,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和称帝需要,他暗中下令,假以安禄山的名义,大幅调动河南道叛军西进呼应。
听罢探子的消息,张巡眉飞色舞喜笑颜开,道:“各位,这是大喜讯。这一方面说明朝廷的平叛大军进展顺利,牵制着叛军主力西进;另一方面,也只能说明叛军放弃河南道,转而进攻山南,我们睢阳暂时没有兵临城下之忧了。”
南霁云等人纷纷赞同称是,一时间,堂上阴霾进去,众人谈笑生风,都觉得睢阳能平安一段时日了。
只有许远有些狐疑,却没有敢开口去扫张巡的兴致。
“中丞大人,下官倒是觉得,河南道各路叛军异动西进,目的不是为了进攻山南并染指江南,而是战略收缩……怕是洛阳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不得不防。”孔晟如鲠在喉,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不是个人的私事,若是因为张巡的个人判断失误导致睢阳战局出现纷乱,他作为睢阳属官,也难辞其咎。明知自己的话,张巡八成听不进去,但他还是不得不说。
张巡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孔县令,你多虑了。河南道大半落于贼手,他们觊觎山南和江南的富庶,意图南下掳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洛阳失陷已有年余,那边是叛军的大本营,能有什么动静?”
孔晟苦笑一声:“中丞大人,叛军此刻面临朝廷两路大军的逼近,他们在这个时候,哪有力量和心思分兵山南江南?这是一种假象,我们不能被假象所迷惑。”
“以孔某看来,不如趁叛军撤离,率军主动出击,进攻雍丘。雍丘囤积了叛军在河南的大量粮草辎重,若是我们能突袭拿下雍丘,睢阳缺粮的局面就会大大缓解。”
张巡撇了撇嘴,摆摆手:“进攻雍丘?孔县令,你真是年轻气盛,就凭我们睢阳这数千兵马,一方面还要守城,一方面再分兵进攻雍丘,与送死无异。本官知道你一心为国,但形势严峻,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孔晟刚要继续开口,突听对面的班列中传来一个尖细阴沉的冷笑声:“孔县令真是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啊。雍丘有令狐潮的主力盘踞,而且雍丘城池高大,易守难攻,若是能轻易拿下,叛军怎么可能将粮草囤积在雍丘?”
“况且,探子的消息未必准确。若这是令狐潮的计策,故意撤离八千人马,引诱我们前往进攻雍丘,然后围而歼之,我们这数千人马就要全部葬送在雍丘城下了。孔县令此时提出进攻雍丘,到底是何居心?”
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两条断眉悬挂在阴鸷的眼睛上,给人一种阴险狡猾的印象。
孔晟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死鬼张魁的堂兄张果,也是张巡的堂侄,是骑兵营的“统领”之一,南霁云麾下的左右手。
张果望向孔晟的目光中满是仇视,他根本就未曾掩饰对孔晟的这种仇恨情绪,甚至在话语间就带了出来。
“我是何居心?张将军这话,孔某听不明白。现在是军情商议会议,作为朝廷命官,睢阳属官,本官提出个人建议,有何不妥?”孔晟神色不变,声音淡漠:“中丞大人,在下坚持认为,此时正是进攻雍丘夺取粮草辎重的大好时机,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失,悔之晚矣。”
张巡皱了皱眉。
张果抢先讥讽道:“孔县令既然主动提议进攻雍丘,又如此信心百倍,何不亲自领军去夺了雍丘给我等看看?若是你不敢去,就不必再在堂上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了。”
张果这种激将法其实很没有技术含量,非常低级。谁都明白,这无非是讥讽孔晟,而且,如果孔晟不长脑子、昏了头主动提出去进攻雍丘,在张果看来是最好不过了——既然他要送死那就去吧,死在叛军手里,也相当于是给堂弟张魁报仇雪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