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杀降不祥,既然徐海已经投降,再杀他似乎就有点无耻。很明显,胡宗宪并不相信这句话,也不介意别人说他无耻,所以他做了,而且做绝了
一个特殊的女人
汪直暂时稳住了,胡宗宪决定着手对付他的另一个强敌——徐海。
从策略上分析,胡宗宪用在汪直身上的,应该算是怀柔战术,在实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向对方示好,以谈判麻痹对手,等待时机的到来。
事实证明,这一战术达到了预定的目标,所以胡宗宪决定故技重演,在徐海身上进行二次实践。
然而,徐渭表示了反对。
伟大的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徐渭先生虽然没有研究过这一伟大理论,却也能无师自通。他告诉胡宗宪,徐海是不能招抚的,因为此人和汪直不同。
汪直多少还算个商人,财大气粗,而且军力强大,难以击溃,加上这位仁兄十几年胡乱闹腾,既不要钱也不要官,只是一门心思想向朝廷要通商政策,对这号人,只能小心伺候,慢慢忽悠。
徐海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海盗,还有个响亮的称号——“狗汉奸”。加上他年轻气盛,擅长打砸抢,而且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对他妥协,只能增加他的嚣张气焰,所以对付徐海,只能用强硬的手段。
胡宗宪同意徐渭的观点,却又提出了疑虑:徐海虽然实力较差,但此人精于海战,极具军事天才,以明朝海军的实力,很难战胜敌军,之前的那次惨败就是范例。一旦开战,难有胜算。
徐渭再次露出了扬扬自得的笑容,他走到胡宗宪的面前,一本正经地纠正了总督大人的逻辑错误:
所谓强硬的手段,并不一定是指武力。只要能够消灭对手,可以使用任何方法。
而对付徐海的指导方针也就此确定——万勿妥协,赶尽杀绝。
为实现这一目标,徐渭和胡宗宪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与商议,终于制订出了一个几乎天衣无缝的计划。事情发展证明,徐海最终正是在这个计划的推动下,被无情地绞杀。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从一个间谍开始。
由于徐海长期在国外工作,很少回国探亲,即使每次回来,也都忙于工作(抢劫),且十分匆忙(不跑就完了),但他的老家毕竟还在这里,还有许多亲戚和同乡。为了彻底摸清徐海的底细,胡宗宪决定玩一把无间道,派一个人前去卧底。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罗龙文,没有官衔。他之所以能够被选中执行如此光荣的任务,是因为他具备两个优势:首先他是徐海的老乡,两人家住同村,容易沟通感情。而更重要的是,这位罗先生有一个不太光彩的特长——挑拨是非。
用今天的话讲,这是一个心理比较阴暗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喜欢闹事。然而,胡宗宪依然选中了他,因为他正需要这样的人。
靠着一个由大才子徐渭编剧的感人故事和老乡的身份,罗龙文成功地打入了徐海犯罪集团内部,在那里,他善于挑事的特长将得到充分的发挥。
没过多久,胡宗宪就从罗龙文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正如徐渭所料,貌似强大的徐海集团是不难击破的,因为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内讧。
和汪直不同,徐海海盗公司不是独资的,除了徐海之外,还有两位投资者,一个叫陈东,另一个叫麻叶。
汪直VS徐海
说来滑稽,这两位仁兄原先其实并不是海盗,也不是走私犯,而是正正经经的商人。无奈亏了老本,欠了一屁股债,被高利贷追杀,于是心一横,下海当了海盗,成为了徐海的合伙人。
也就是说,在徐海的公司里,除了他这个董事长外,还有两位执行董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胡宗宪迅速抓住了这个漏洞,命令罗龙文发挥特长,四处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事实证明,罗龙文同志确实具备无耻小人的天赋,他的工作卓有成效,每次抢劫完后他总是抢先把最值钱的财物弄到手,并交给徐海,徐董事长自然很满意,但另外两位董事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参考消息
另一个身份
善于挑拨是非的罗龙文无疑是个小人,不过除了小人和卧底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著名墨工,是明代制墨业“歙派”代表人物,年纪轻轻就已在这个行业名声斐然了。他制造的上品墨被人誉为:“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当时有很多人花重金争购“罗墨”,有些人还靠贩墨发了财。此外罗龙文的家庭条件很好,善于书法、绘画,鉴别古器字画也很有眼光。
徐海和陈东、麻叶之间的友谊已经不复存在了,胡宗宪的计划获得了初步成功。但接下来的工作却更为艰巨,毕竟徐海的实力雄厚,如果不解决他本人,单靠分化瓦解,也是无济于事的。
为了进一步搞清徐海的底,胡宗宪写了一封劝降信,派人交给了徐海。对于胡宗宪而言,这是一个极其寻常的举动,他曾给无数倭寇海盗写过信,内容千篇一律,只是对象不同,他也从不期望会有什么意外惊喜。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无意识的举动,让他找到了一件毁灭徐海的利器。
在倭寇中,徐海算是很有礼貌的一个,他很快就托人捎了回信。当然内容绝对不会是我抢够了,决定放下屠刀,归顺政府,回家务农之类,只是反复强调自己的不得已,自己的悔恨,希望政府体谅。一句话,鉴于年景不好,老子还要再抢上几年。
这是一封常见的忽悠信,但利器就隐藏在这封信里。
胡宗宪看过之后,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玄机,随手交给了徐渭。
徐渭看完之后,却思考良久,对胡宗宪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封信十分奇怪。”
胡宗宪接过信,反复看了很久,也没有找出答案:
“此信格式规范,且用语恰当有礼,我看不出哪里奇怪。”
“怪就怪在这里,”徐渭面带疑惑地说道,“实在是太规范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