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据说他跟人谈话,对方说上句,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而且他看人极准无论你是老奸巨猾还是天真烂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徐阶的班底
重返京城的徐阶开始在新单位上班,他的职务是东宫洗马兼翰林院侍读,简单说来就是太子党兼宰相培训班学员。十年之后,他再次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但这次他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得意了,因为一路走来,他已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了代价,而且他还得知,自己能够死鱼翻身,竟然是托那位夏首辅的福。
他简直难以相信,在朝廷的官场上,还有如此不计前嫌、公正处事的人。徐阶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他决定带上礼物,去拜会这位前辈。
可当他见到夏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打错了算盘。夏先生对他十分冷淡,也没收他的礼,只是板着脸看着他,还没等他说完感谢词,就挥手打断了他,丢下一句话,让他走人:
“我对你并无好感,召你回京,只是为国选材而已,你无须谢我,今后也不必再来。”
徐阶收回了礼物,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已经了解,眼前这个做了好事也不认账的老头,虽然看似古板严肃,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徐阶的判断是正确的,自从他进入朝廷以来,夏首辅曾多次亲自查问他的工作情况,并曾对他赞不绝口。但这一切,他从没有在徐阶的面前提起过。
就这样,六十多岁的夏首辅与三十多岁的徐翰林建立了一种奇特的关系,一种没有利益,没有交易的真诚关系。
夏言是个有着坚定道德原则的人,他虽然深通官场原则,却不怕皇帝,不畏权贵,敢于直言,不搞山头主义,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所以,他愿意提拔那些有能力的人,即使他并不喜欢这个人——比如徐阶。
此外,夏言还有一个特点——从不拉帮结派。无论有多少人主动登门投靠,他都加以推辞,是个结结实实的官场光棍。但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种高尚的品德,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夏言先生也是官场的老狐狸,他不搞小团体,那是做给皇帝看的。皇帝是最大的光杆司令,只喜欢比他更光的人。
按说这一招没错,但夏言做得过了头,在工作中从不团结同志,每天昂头走道,也不怕摔跤,以至于大臣们编了这样一句顺口溜——“不见夏言,不知相尊”。
混到了这份儿上,也就离死不远了。
相对而言,徐阶的情况要好一些,他多少也能搞点关系,交几个朋友,但和同时代的绝顶政治高手相比,他的脸还不够厚,心还不够黑。如果失去夏言的庇护,仅凭现有的资源,要应对即将逼近的那几个可怕的敌人,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但上天似乎始终保佑着这个人,自从他踏入东宫的那天起,一个强大而神秘的政治组织就已开始紧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时的东宫,云集了朝廷中的精英分子,他们大多是翰林出身,且年纪不大,在官场中混的时间不长,相对比较简单。但敏锐的徐阶却惊奇地发现,在这里,似乎活跃着一个秘密的政治组织,成员彼此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出于好奇,他结交了其中的两个人,一个叫赵时春,另一个叫唐顺之。
作为嘉靖二年的探花,徐阶在摆资历时,是很有点炫耀资本的。但如果翻开这两个人的履历就会发现,人外有人实在不是句空话。
赵时春,平凉人,十四岁中举,嘉靖五年(1526)会试第一名,会元。
唐顺之,武进人,嘉靖八年(1529)会试第一名,会元。
徐阶之所以去接近他们,主要是出于好奇,因为他发现,这帮人的言谈举止十分奇特,不同于常人。但当他小心翼翼接触对方的时候,才发觉这两个人对他抱有同样浓厚的兴趣。
赵时春和唐顺之热情地接纳了他,并很快成为了他的朋友。而随着了解的深入,徐阶吃惊地发现,他和这两个人有着很多共同点,从处事原则到政治见解,竟然如此惊人的相似。很快,他们由朋友变成了同志。
所谓同志,是指志同道合的人。
但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徐阶的疑心却越来越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相似绝不是偶然的,在它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唐顺之的那句话,才最终解开了这个疑惑。
“我是王畿的弟子。”
徐阶笑了。很久以前,聂豹曾对他提过这个名字,他十分清楚地记得,王畿是王守仁的嫡传弟子。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走到了一起——王学门人。
“还有其他人吗?”徐阶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的,还有很多人。”唐顺之意味深长地答道。
就这样,徐阶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因为他们秉持着同一个信念,遵从同一个人的教诲。
参考消息
一腔热血胡乱洒
赵时春为人忠勇,考试成绩突出,又拥护徐阶,可惜工作能力很成问题。当年他在山西任职时,常对别人说:“给我五千兵,保管灭了俺答!”后来瓦剌来犯,赵时春率军迎敌,部下李涞劝他不要冒进,他答道:“敌人听说我来了,肯定撒腿就跑,咱们不赶快追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结果一头扎进包围圈。李涞战死,赵时春孤身一人逃回烽火台下,守城的兵士扔了根绳子把他吊上去,才免于战死。念在他奋勇迎敌,朝廷也不好怪罪他什么,但是这官却不敢再给他做了。于是赵时春年纪轻轻就回家养老,在自怨自艾中度过了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