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拉身边……完全睡不着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垂下头,将嘴唇轻轻挨在男人的眼睑上:“你白天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在骗我吗?”
贴着唇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于是以泉宫懂了。
“现在告诉我呗,”她轻薄的气音在黑暗中响起:“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室内的空气停顿了一会儿,泽田家康的眼神依旧明亮的泛着光泽,他像是苦笑了一下,但神情仍然是安定的。
“都是真的哟。”
他看着女孩年轻却神色不明的面孔,只觉得场景和二十年前毫无差别。
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哪怕被斯佩多痛斥为软弱,哪怕曾经被下属诟病决断不足,但他总归是西西里的守护神,可在她面前时,Giotto却总有种意外手忙脚乱的感觉。
现在想想,可能是十七岁在小巷子里遇见她时,就定下了相处时的基调,那时候他貌似就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丑,还从头到尾都没能把话说清楚,以至于哪怕现在面对的是转世的少女,他还是下意识有了退缩又小心的情绪。
——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只不过对象并不是他。
——艾拉确实告诉过他可以来日本,但她说的,只是“最起码还可以再见我一次”而已。
泽田家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艾拉果然很难骗呢。”
这句话大概算是承认了他说了假话,但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却再也没了下文,这个意大利男人心贼大的眨了眨眼睛,安安稳稳的就把这一夜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神清气爽的熬了锅浓汤,大方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干脆和她饯别。
讲道理,这么不挣扎不狡辩的诈欺犯以泉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容易就放弃的话,又何必远渡重洋在异国呆二十几年呢?
然而对泽田家康先生来说,这二十年的等待和一次欺骗,就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不,那只能说是倒数第二次。
Giotto几乎是好笑的面对着公主探究不断的眼神:依照艾拉的好奇心和掌控欲,遇到超乎自己预料的事情,就会不自觉的多加注意。
最后一次垂死挣扎,就是赌这位公主下意识的好奇心说创造出契机,能不能被他扩列成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惜天意弄人。
缠着黑纱的快马穿梭在陡峭的山路上,时野城的侍从满身尘土的跪倒在当主面前,神色沉痛的报告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
她的父亲,时野家的前代当主时野利元,被刺身亡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那个爹虽然有点神经病,后期又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隐形人,但从小到大一点没亏过她。
时野白玉可以说是篡位上来的,后头受封王族更是直接把“时野”这个家族彻底卖掉了,但时野利元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
不论他心里的想法如何(比如曾经想过要娶自己女儿),单看做法,仁至义尽。
送信的臣下也没顾得上洗漱,便飞快的讲述了起来。
事情的起始,是今年下属城池进献礼物的仪式。
因为当主将要赶去都内,光和公子又在外地等媳妇,负责接收礼物的人就成了前代当主,而按照惯例,这些小城除了上缴税务和粮食,还准备了些珍奇的宝贝。
这种宝贝,包括人。
各种各样漂亮的美人。
鉴于武藏国守是女性,送来的美人自然全是男的,有擅长和歌的,又擅长音乐的,有擅长抚琴的,也有擅长那啥的。
虽然当主没在,但礼物该表演还是要表演的,毕竟他们争取待遇的主要参考标准,就是对于时野的忠诚度,而准备礼物是否尽心,是判定“忠诚”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是时,在时野家城堡的大堂上,家臣护卫静坐两旁,宅邸内供养的属官坐在后列,四五个清秀俊美的男人站在上首,伴随着袅袅的熏香奏乐起舞。
一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肯定是没兴趣看这个的,但他们看的不是表演,而是下属城池的敬意,所以哪怕需要讨好的人不在现场,表演者认真,观看者同样很认真。
其他人的认真,不过是合乎礼仪给附庸者体面,时野家供奉的法师药师寺大人认真起来,居然搁那一溜美人里,发现了个披着人皮的妖怪。
“然后呢?”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