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日。
洛都下了一场秋雨,瑟瑟寒气已经十分明显。
一大早,陈星便领了二百份报纸去兜售。前些时日一直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因为滋润的好时光也一去不复返了。
从夏末以来,粮价便一直在涨,而今秋粮陆续入库,仍未降下来。尤其是前几日粮价忽然跳涨了三钱,每日卖报纸的钱至多能买一升米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随着新鲜劲儿消退,科举又结束了,大批士子开始返乡,报纸也渐渐滞销起来,只有登载大消息时才好卖些。
越是如此,他越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营生。粮价飞涨,爹一个人做苦力根本填不饱一家四口的肚子了。
黄昏,陈星好容易推销完今日的报纸,领到了二十钱的酬劳,去粮市买了一升糙粟米。
回到家中,将糙粟米倒进米缸,又将剩下的两个钱交给母亲存着。
“有先生来教书,明日你去坊正那里看看。”
听母亲这般说,陈星吃了一惊:“娘,读书要好多钱的吧?”
“说是不要钱,每日念一个时辰书,剩下时间要干活,你只管去看看,若是真不要钱你便读着。”
陈星皱眉道:“娘,那报纸怎办?”
母亲咬了咬牙道:“你若真能读书,这报不卖也罢。你十二岁了,再不读,以后也没得机会了。你妹妹又是个没啥用的女娃子。”
次日,陈星并未去寻坊正,而是去领了文华报来卖,这文华报最近反倒是比大周日报更好卖些,好像是许多大读书人在上面吵得厉害。
肯定是吃饱了撑的。
回到家中,母亲一番盘问,得知他不曾去寻先生念书,便将他臭骂了一通。
次日一大早,陈星便来到老坊正那里,但先生今日没来,只说是要去城南码头石炭场寻。
陈星步行来到城南码头,很容易便打听到石炭场所在。进去后,登时惊呆了。
偌大的院子里,黑乎乎的碎石炭粉堆积如山,数十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其中还有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各个跟黑泥鳅一样。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奇怪的铁锹,在石炭末里狠狠一戳,放在铁板上,双脚用力压实,抬起来用脚轻轻一蹬踏板,便能扣出一颗蜂窝状的圆饼。
陈星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才找到正在教孩子磕石炭饼的于(虞)先生,道明了来意。
于先生直起腰,说道:“今日的课已经教完了,你明日早些来。”
陈星大失所望,环顾一圈,看到场边立着一块黑板,上面画了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心中将信将疑,迟疑再三,还是加入了磕石炭球的大军中。
晌午,先生找来一个桶状炉子,放了两颗石炭球进去,费了好大劲才引燃。
“这个叫石炭炉,取暖、烧水、煮饭皆极管用,比木炭更耐烧,也更省钱。这一颗炭球,慢烧能烧一宿,煮饭烧水的话也能顶三个时辰。
若是不装烟道,便得注意防毒。这种烟大的,一钱两颗炭球,无烟的两钱一颗炭球。”
于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架上一口锅,添上水,煮上半口袋粟米。
陈星惊奇地发现,这小小炭炉火势竟然极旺,只一会儿功夫便将锅烧开了,咕嘟了一会儿,粟米便熟了。
于先生早有准备,每个半大孩子发了一个粗陶碗,一人盛了一碗,就这般蹲在石炭场里热火朝天吃着。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要钱的饭吃得忒香。
吃过饭后,于先生找来一个水壶放在炉子上,只一会儿便咕嘟咕嘟烧开了,给大家分着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