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疏林却笃定,无论她是否能够及时赶到岷江,这第二局都不会落空,太子殿下的第三局也势在必行。
当日太子妃送了一个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替身,跟在她身侧这么久,经过她的悉心指教,早就能够以假乱真,便是她赶不到,有这人在,一样能够引得陛下等人,哪怕明知岷江会有去无回,也不得不奋力一搏。
太子殿下在点火,点燃陛下的怒火,从嘉陵江到岷江,若是岷江陛下再折损惨重,一怒之下或许会失了往日的沉稳与精明,那么到了蜀南城外的第三局,陛下将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迎头痛击。
“此去岷江,最近的码头也在茂州,岷州至茂州,路途遥远,无论是水路亦或者陆路,皆绕不开嘉陵江,你可知嘉陵江血洒百里,陛下震怒,严加把守,势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一旦出现在嘉陵江附近,哪怕是如今这副模样,也难以走出去。”萧长赢沉声道。
步疏林明艳的唇微微一牵:“殿下错了,距离岷江最近的不是茂州,而是……”
从袖中掏出羊皮卷,展开在萧长赢的面前,步疏林细长的食指点在了一处:“这里!”
瞳孔一缩,萧长赢面色凝重:“你竟当真要借吐蕃之道!”
岷江使得吐蕃的金川与本朝的汉州遥遥相对,岷江也是两国的边境。
“你可知此处是何地?”萧长赢手中的剑落在步疏林手指的下方,比她更贴近吐蕃。
“剑南节度使都督府。”步疏林怎么能够不知呢。
岷江可真是个好地方,有吐蕃、有陛下的节度使都督府,还有蜀南王府,形成了一个三角,互相制衡。
“陛下已经下令骁骑卫将军余项领兵彻查嘉陵江一事,且下旨令剑南节度使辅佐。”萧长赢将朝廷的事情告知步疏林,“这道指令,便是允余项调动剑南节度使都督府的兵马。你敢从吐蕃借道入岷江,不啻于自投罗网。
陛下或许已经猜到了你们下一步棋落在何处,你不若传信去东宫……”
他说的是传信去东宫,是因为他也不确信这一切到底是沈羲和在背后操控,还是萧华雍下的一盘棋。
“多谢烈王殿下好意。”步疏林却不以为意,“依殿下所言,陛下的确极有可能已经知晓我们下一步在何处谋划。可我确信陛下能够预料到的,都是我主公愿意让陛下预料到的。”
太子殿下素来运筹帷幄,若不是故意引得陛下想到岷江,应当不会在嘉陵江就暴露了闽南屈家。要找一艘船,在嘉陵江行事并不难。
明明去年登州运送粮物之事那般打眼,也让本只在民间声誉极高的屈氏船行一时间名响天下,游说屈氏出船的不是旁人,正是整个京都都知晓的齐培。
太子妃对齐培有救命之恩,甚至为了齐培拉下一个正三品尚书,这样的关系谁能质疑屈氏船行是效忠于太子妃呢?
嘉陵江如此惨烈的教训,有了屈氏的助力,东宫把下一个陷阱挖在岷江似乎理所当然。
哪怕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还是没有让这些失望,他是要让陛下以及那些对皇位都有心思的人看清楚明白,他便是什么都告诉他们,甚至给了他们充足的时日来准备,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以他们惨败而收尾。
“你的主公……是她还是……七兄。”萧长赢问。
其实他对沈羲和并不是特别了解,沈羲和行事也一样对陛下与他们这些皇族毫不留情。以沈羲和的聪睿,布下这样的局并不难。
一种直觉却让萧长赢认为这不是沈羲和的作风,沈羲和是内敛之人,她有足够狂傲的资本,但她骨子里没有狂傲的根,她更像世家大族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稳重、深沉、睿智、不动声色。
现在这样刻意把自己的下一步棋落于何处露于人前,不是故布疑阵诱敌入神,而是一种狷狂到极致的自信,让萧长赢脑海里浮现的赫然是萧华雍的身影。
他这位骗了世人的太子皇兄,正如他每一次见他与阿兄那样毫不掩饰的睥睨。
步疏林扬眉,人人都说烈王殿下性烈如火,却没有想到竟也有如此心细如发之时。现如今的局势,就连陛下也深信不疑,与他较量的是太子妃,而她投向的也是太子妃。
萧长赢却在三言两语之中,就猜出真正再做局的人是萧华雍……
委实令步疏林有些刮目相看。
步疏林的眼神令萧长赢略有些不悦,但也于无声之中默认了他的推测。
一时间他心口一片涩然,真正的执棋人是萧华雍,萧华雍却让沈羲和挡在了前面。以沈羲和的聪颖,她若不允,萧华雍必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羲和是容不下被人利用,除非是她心甘情愿。
目下东宫一片安然,就说明这一切都是他们夫妻共计,沈羲和愿意为了萧华雍担下一切。
无论是为利也好,还是为情也罢,都说明在沈羲和眼里,萧华雍终究是与旁人不同。
锐利如刀一般的烈王殿下,突然就被一股沉郁忧伤之气笼罩,步疏林大概也猜到他的心思,忍不住道:“烈王殿下,我的主公是东宫,东宫夫妻一体,两心不疑。”
或许是因为太子对外体弱多病,沈羲和又傲然难以亲近,没有多少人与他们夫妻私下接触过,步疏林有幸算是最多的其中一人,故此太子殿下对太子妃那真是可以以命相护的深情。
太子妃也许最初不为所动,但近来步疏林已经感受到了沈羲和的变化,她看太子的眼神,会有温柔浅碎的光,这样的情绪对于一个持重端雅的人而言足以证明是情动。
“夫妻一体,两心不疑……呵……”萧长赢笑了,说不出的自嘲与苍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你即刻启程,我带着你那下属绕另一道,为你引开他们,吐蕃借道凶险异常,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