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变,我们大家都在改变。还记得十多年前,我的高中班主任兼物理老师李拙曾问我日后的志向,我给予了他一个“政治家”的回答,使得我们双方都陷入了不可抑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中。如今的我回首当初,觉得当时的戏言似乎成为了无意间对自己施下的魔咒。我并不喜欢这种改变,但唯有去接受它。当这种不喜欢的改变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只有无言地忍受。而它发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上时,则会产生不适应和困惑。究竟是追寻从前还是适应如今,这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我与陈琪复合之后,彼此都小心翼翼地恢复着感情,相处得不错。虽然偶尔谈到浅野由加利时会不太愉快,也不会很认真地在这种前沿战地无意义地扯皮下去。总的来说,大体上迅速弥补到了梦幻城事件时的程度。期间许多枝节小事(包括浅野由加利,我也是将她的事定为枝节的,在这方面与陈琪自然有分歧),只要时间长了,也能慢慢地化解掉。
但是,就象是在跟我生乱。就在第三天起床之后,陈琪刷牙刷到一半,忽然象突发奇想一般拿出了一份作战计划来要我审核——这是一份有关尼布楚战略的特种作战计划。我粗扫了一眼,果然特别,竟然全员使用G式特种兵。
陈琪说,这个特别作战计划特别特别的源头还得赖在我头上,那还是六七年的事。当时雷隆多军夺取百尔特矿星的战斗取胜得过于轻松,投入产出损耗比过于夸张,以至于难以向奥维马斯和背后的诸位老爷们交待,我便胡扯八道地捏造了一个“G式特种部队军团”出来。之后为了圆这个谎还颇费了不少力气,好在同年的七月事件影响过大,寒寒趁机浑水摸鱼销毁了不少文件,方才应付了七月事件后的文件报送检查一关。当然,奥维马斯、张宁他们连天顶门监守失职之责都可以赖掉,我这点捏造战报的勾当蒙混过关相比之下简直不算什么,岂有赖不过去之理。
问题是,赖帐虽然得逞了,后遗症却没有完全消除。奥维马斯从那时起便对G式特种兵作战大大地感上了兴趣,好几次与其时身为阿尔法总督的陈琪会谈时都不着边地扯到了那方面。大概在他眼里,陈琪算不上什么总督,倒是G式特种分队队长这种身份更适合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这方面与奥维马斯的观点是一致的。当时的陈琪想的是进一步升官发财,没把这个鸡鸣狗盗的学问放在眼里。但待她失势之后,却发现这却是自己唯一有用的傍身技能。所以她才会去换装G式魔眼,之后倾心研习特种作战战术和隐形战术,据她本人说颇有心得,已经成为这方面登峰造极的人物。
无论怎样,我都对这个穿着泡泡纱睡衣、嘴里叼着牙刷、吐着许多白沫、头发乱成一团的前美女自吹自擂出来的内容持极端怀疑态度。这些天来我考虑辛巴的登陆计划已经烦得快发疯了,好容易与她复合,轻松了几天,只想她就象个归家的迷途小猫一样,安安稳稳地在我身边呆着就行了——总之,她能老老实实呆着,天天帮我做饭,我有空回家时陪我入眠就可以了,我已经走到高处不胜寒的金字塔尖了,需要操心的事都是大件大件的,后方必须保持极度平静,你还来瞎捣鼓什么乱啊!
但她不这样想。
为这种事呕气,我觉得难以置信。但陈琪见我爱理不理的模样后,当即脸色就阴了下去,一整天都不肯理我。此时离我们在车站见面复合才不到一百个小时。如果以最恶意的念头去揣测她的这种反应,很容易得出她是看在我功成名就可以为其仕途打造一条康庄大道的份上才跑回来的,我不支持她的计划就等于阻碍了她的前程,受白眼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知道她并不是那样想的。这些年以来,她经受了太多的背叛和磨难,想要自己踏踏实实地做一些事,成为一个坚强的、有实力的女性,而我只希望她继续平凡下去。两种价值取向的背后,是我们之前发生的许多事造成的短期难以弥合的信任缺乏。
疲惫,我的感觉就是疲惫。找回了朝思暮想的她,却又来了这样的烦扰,这就是代价吧?我安坐了好一会,正想动身再去劝慰她两句,忽然虹翔来了电话:“在哪儿呢?赶快过来一趟。”
我随口答道:“有点事正烦呢,不太重要的话,我就不来了。”
虹翔毫不留口德地说:“我现在向你郑重发出无条件召唤令,就算是你现在遇到了男人最惨痛的问题,也得马上过来。”
“麻烦的家伙。”我只得站起身来,朝坐在里面房间的陈琪喊了一句:“我要出一趟门,好好呆着别给我添乱啊。”
一路上我心里都大不痛快。陈琪给我气受,虹翔也不让我清净。匆匆赶到红舰队司令部,边推门边叫道:“出什么事了?”
一推开门,居然看到郭英雄坐在对面,虹翔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见了我便调侃:“这回重定编制时,可没给你留位置,我现在是红舰队名正言顺的舰队司令了,所以麻烦你坐下首,有问题没有?”
“没问题,你现在是大爷。”我心中有火,顶道:“搬个板凳让我坐一边吧,我不占你们这些大将军的位置!”
“哟,一级上将阁下今天还真有火。”虹翔连忙矮了矮身子,起身拉出右首的椅子把我按下去,压低了声音问:“真遇到那种最惨痛问题了?年纪轻轻的还不到三十就……可惜啊!”,一面趁我未来得及发作便大声嚷嚷:“都进来了进来了,开会!简短一点,就算没什么舰队,大家一个个的也都是忙人。”
我转过头去,在下首看到了宋春雷、王雷、司徒江海和陈香妲。除了奥维马斯没躬身亲至红舰队这个小地方之外(他的旗舰维修完毕后就几乎没怎么来过共工要塞),其余舰队的高级将领全到场了。按理说虹翔没那么大面子,特别是王雷和陈香妲,跟他关系特别不融洽——然而这俩人却好好地坐在那里,并没有露出是被他绑架来的迹象。
虹翔咳嗽了一声,说:“不罗嗦了,直接说正事。司徒这两天巡逻的时候,先后遭遇了三股费里亚空军。不过呢,咱们一向准备得比较充足,没有落下风。小宋也带上训练舰予以了支援,取得了全胜,我们这边没有人员和舰船损失。”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问:“就这种小事,你把我们这么多人都叫过来?”
宋春雷插话道:“有一艘巨舰。”
一股寒意从我脊梁内升起。近一个月以来,尼布楚的反击已经越来越微弱。如果不是那座巨炮以及其他可能存在但还没暴露的对宇反击火力的存在,我们早把共工要塞和手里的全部战舰直接开到尼布楚大气层上去扫荡地面了。费里亚的那个大型维修场给我们用要塞炮摧毁之后,恢复能力立即呈直线下降。前两天我还看到过一份报表,近两个月以来尼布楚地面起飞的费里亚空军数量稳稳地走了一个正弦下降曲线,而且绝对没有巨舰这种在对我们作战中不实用的东西出现。
“不打哑谜了,我们会商了一下,得出了初步结论,我相信与事实相去不远。”虹翔说:“我认为,费里亚派到外空的其余部队赶回来了。也许还没有全面抵达,但这已经证明,他们在零零碎碎地往回赶了。”
会议室里忽然鸦雀无声,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清晰可闻。过了一会,忽然一阵轻微的战抖声传来,我转过头去,看到下首的王雷正强忍着牙关震颤。见我们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他忽然豁出去了,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B集团以一挡十的惨烈作战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情,我们必须早作准备!”
我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王司令,镇静。就算心中怯懦,又何必当中表现出来?”
“首长,王学长绝不是胆怯,当时的作战我也有亲身参与,那种惨烈景象,今生今世也难以忘怀。我每每回想当日情形时,也总是岌岌自危。”宋春雷说:“那种景象会不会再次发生,我现在也心中无底。谁知道费里亚往外派了多少军队?谁知道我们是否是他们唯一的攻击重点,有没有可能他们在别处还派出有更庞大的侵略军队?而且我们现在的力量那么弱,如果他们有当日一半的力量,甚至只要有五星河战役时那么多空军就够了——足以把我们困死在共工要塞里,也许半年,也许一载,活活地耗死。如果他们有一万架、两万架?再加上陆战队的冲击,连共工要塞也顶不住的。”
我转头向虹翔,简单扼要地说:“说结论。”
虹翔说:“我认为登陆作战的准备不能停,但舰队方面必须立即付出全力准备迎击可能到来的费里亚回援大军,并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
郭英雄说:“我打算回去一趟。只一个人轻装前去,因此用不了太多能量,共工要塞应该负担得起。必须得弄些战舰过来补充。虽然主星现在显得很不友好,但我还有点薄面,大不了好好地求求他们,说明我们的处境,想来会有所收获的。”
“立即成立应敌临时指挥部,相信奥维马斯阁下不会有什么异议。”我打定了主意,说:“这件事就由我来分管,具体作战由金太郎负责。其余诸位为指挥部成员,一同参与协商。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会就到这里吧,我回头去找奥维马斯阁下商谈。”
众人纷纷离去了。郭英雄留下跟我谈了几句关于回主星后同南都接洽的问题,得到我原则性同意后也迅速去了。虹翔待大家都走完了才对我说:“看吧,郭英雄这么一去,变数又生。虽然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但时间快得很哪,我都出征一年了。”
“不要太在意了,我们的优势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毕竟两三年前,我们对奥维马斯舰队还是一比二十左右的比例,有现在的局势不错了。慢慢来吧。”
“不知后方的研发怎么样,也许会有一些新技术和新战法的加入。”虹翔忽然有点兴致高昂:“局势也不会有想象的那么糟,毕竟我们在前方还是有半强迫性的合作关系的。如果新式部队能够尽快加入,我想还能有进一步的提升空间。”
“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居心不良呢,哈哈。”我哑然失笑道:“我现在和奥维马斯阁下可是精诚团结,紧密合作,亲密无间哪,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奥维马斯阁下的电话就打来了。我向虹翔瞄了一眼,十分狐疑地接起了电话。奥维马斯直截了当地问:“郭刚才对我大概说了一下,你们刚才开了个会,成立了一个应敌指挥部,你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