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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1页)

周日一早,林皓将车停在“玫瑰园”别墅区的门口,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抽烟。早上还没醒他就接到了秦莫莫的电话,让他赶紧起来开车来接她。他想反正今天也没事,不如跟她出去转转。

远远地看见秦莫莫从小区里走来,花枝招展的像个大蝴蝶。等坐到车里林皓说:“你就穿这个去烧香?”秦莫莫说:“怎么了?不行吗?”林皓说:“小心被和尚抓去做个压寨夫人。”秦莫莫咯咯地笑,说:“你能有点正经吗?和尚还压寨夫人!那尼姑是不是还有个御弟哥哥?”

车子开出城外,一路盘旋上山。林皓说:“看来你的来头不小啊!”秦莫莫说:“此话怎讲?”林皓说:“那个小区得一万五一个平方吧?而且据我所知那里的房子最小套都超过二百平。”秦莫莫撇了撇嘴,说:“大叔你能不能不要老钻在钱眼里,又是车子又是房子的,咱马上要去拜佛,不要说这些世俗的东西。”

林皓说:“那就说说佛吧!你既然这么虔诚那我考考你,佛祖当年在菩提树下坐了七日,最终悟到了什么?”秦莫莫说:“大叔你诚心难为我是不是?这个问题历代高僧都说了几千年了,没一个说得清的,你要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回答?”林皓说:“很好回答,就六个字:不可说不可说。”说罢哈哈大笑。

“妙音寺”坐落在山顶上,殿宇罗布飞檐耸立,不时传出悠扬的钟声。林皓停好车和秦莫莫沿着台阶走上去,抬头看庙门两边一副对联:三千繁华,落地即是尘土;十万长头,起身即是菩提。

林皓说:“这是进门前就给你洗了遍脑呢,让你身上有多少钱捐多少钱。”秦莫莫瞪了他一眼说:“闭嘴!佛祖前岂容你信口雌黄!”

秦莫莫在大殿内烧香,三叩九拜后又闭着眼睛跪在那里念念有词。林皓站在一旁顿觉无聊,扭头看见院内松树下有个和尚坐在那里给人解签,于是就走了过去。

那和尚六十上下,纳衣僧鞋,正在给人解读签文,见林皓走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炯炯。林皓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待那人解完后说:“我也来抽一签。”

和尚说:“不知施主要求什么?”林皓说:“就求个事业前程吧。”拿起签筒晃了几下,吧嗒掉下一签,自己捡起来细看,见上面有四句话:

昨日蜷缩卧深渊今朝长空舞蹁跹

飞龙若无搏虎意傲啸山林徒望天

林皓皱着眉头将签递给和尚,说:“前两句我能理解,是说潜龙升天的意思,可是这后两句却不知如何解法。”和尚接过竹签看了半晌,说:“此签为中下签,若我猜的不错,施主最近应该是高升了。”林皓点头说:“算是吧。”和尚说:“潜龙升天春风得意,原本是好事,可是你似乎剑有所指,似要针对某个人。后一句说飞龙搏虎,须知人无伤虎心,虎无害人意,哪怕你是条龙,但要落地和虎争斗,也不免要被虎咬上一口。反之,若不去理睬他,他纵然像老虎一般纵横山林,却也只能眼睁睁抬头望着你在天上,丝毫奈何你不得。”

林皓点点头,说:“谢大和尚指点!”和尚说:“小僧法号净海,在这庙中已有二十三年,每日在这里为人答疑解惑,今日遇见也算有缘,不如报上生辰八字,我为你详察一番。”

林皓心想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让他算算看,看他如何忽悠。于是说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和时辰。和尚嘴里念念有词,过会儿叹了口气,摇摇头默然不语。林皓心想这就要开始了,问道:“不知我这一生命运如何啊?”

和尚沉思半晌,说:“命运种种皆是因缘所造,前世的因造就今世的果,来世的果要看今世的因。我看你今世命运多舛,福祸相连,若能做到凡事放下,不钻牛角尖,或许会逢凶化吉,一路平坦。”

林皓说:“不知大和尚此语何意,能否详加解释一下。”净海和尚想了想,说:“我送你四句话,日后你自己多加揣摩吧。”随口念出四句话来:

人行半岭望前山峻险奇岩仍需攀

劳燕惊飞落栖处因缘原来在此间

林皓想了一会儿,说:“这四句话比刚才还要难懂,若不加解释我如何参悟得透?”和尚说:“这就看你的造化了,我只能说到这儿。如若日后有所参悟,可随时到此处寻我。”林皓说:“好吧。”站起身来掏出钱包,问多少钱?净海说:“即来到此处就是有缘,我为人解惑从不收费,若是有心可到大殿内功德箱旁随意布施。”

林皓说:“如此那就多谢了。”转身心里冷笑,心想这秃驴说得挺冠冕堂皇,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先故意抛出四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又叫我日后来找他,到那时再狮子大开口,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心里虽这样想着,却将和尚的四句话记住了。

来到大殿内,见秦莫莫已祷告完毕,正站起来双手合十在那鞠躬。她身旁不远有一红色木箱,上有功德箱三字,心想方才那和尚说随意布施,本以为我多少会捐些,却不知即是随意也就代表可以不施,我偏一分钱也不捐。

秦莫莫走到他身边,说:“你不拜拜吗?”林皓说:“我连我自己都不信,就别亵渎佛祖了。”两人走出大殿往庙外走,快走出庙门听到身后有人在吟唱:

线作长江扇做天,屐履抛向海东边。

净土此去无多路,只在心头一念间。

林皓转身,看见净海和尚正慢悠悠向大殿后走去。秦莫莫说:“他念的什么?”林皓笑说:“这秃驴作诗只会一个韵律,不是间就是天。”又说:“这原本是道家的诗,被他改了几个字变成了释家的,倒也贴切。”

庙门外是宽大的平台,占地足有三四亩,四周用白玉栏杆围圈着,东侧有家茶馆,名曰“禅茶一味”。秦莫莫说:“走得累了,过去喝杯茶歇会儿。”两人走进茶馆,凭栏而坐,见脚下松涛起伏,绿波翻滚,远眺群山逶迤,好不惬意!

秦莫莫喝了口茶,说:“你知道我刚才在佛前求了什么?”林皓说:“不是姻缘就是前程喽!”秦莫莫摇摇头,说:“我求他告诉我你那晚梦到了什么。”林皓问:“结果呢?”秦莫莫说:“佛告诉我,你那晚梦见我落水了。”林皓一下呆住了,说:“真有这么灵?”秦莫莫说:“心诚则灵。”又说:“你见我落水是不是很着急啊?想救又救不了。”林皓端茶的手都在抖,说:“真他妈邪门,被你说得我心跳都加快了。”

秦莫莫说:“你这个人啊,太自以为是,对有些事情还是要心存敬畏的。”林皓放下茶杯,说:“我只敬父母祖宗,因为这看得见摸得着。”秦莫莫说:“那你有信仰吗?”林皓说:“有啊,我信仰马列主义。”秦莫莫摇了摇头,说:“夏虫不可语于冰也。”

林皓说:“难道你见过佛?”秦莫莫说:“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做的什么梦。”林皓说:“那就错了,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看来你是走火入魔了。”

秦莫莫说:“那我问你,你既然读过佛经,也研究过马列主义,两者作为哲学来讲,有何不同?”林皓想了想,说:“一个叫人入世,一个叫人出世。”秦莫莫说:“错!佛从没叫人消极避世,而是叫人积极面对,难道你没听过世间万法,皆是佛法?”林皓说:“这叫一网打尽,是耍无赖。我承认最初的佛法的确是一套不错的哲学理论,可后来就变味了,不按佛说的话去做就要下地狱,不信他就要变成恶鬼畜生,这分明就是威胁嘛!”

秦莫莫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你这人太偏激,这分明就是叫你向善好不好?”林皓说:“反正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越是吓唬我我越是不信邪。”

两人在茶馆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没发觉外面渐渐天色沉了下来,忽地一阵风刮过,哗哗下起雨来。一开始还是有节制地下,慢慢就越来越大,到后来狂风卷着暴雨,四周白茫茫一片,雨点抽打着窗户啪啪作响。

林皓看着窗外,说:“这雨太大了,车都没法开了。”秦莫莫说:“难得在这样一个风雨天,有人给你上上课洗洗脑,看来佛祖叫我来度你。”林皓说:“我谢谢你,看这天气咱们还是自己度自己吧。”

雨下了两个多小时,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大了。秦莫莫说:“要不试着开车往山下走走看?”林皓说:“不行,这么大的雨根本就看不见路,况且山路湿滑,一个不小心翻到山下咱们可就真的去见佛祖了。”两人对坐看着倾盆大雨,一壶茶喝得渐渐淡了。

这场雨来得猛烈,一直下到傍晚雨势方见转弱。两人跑到停车场,发动了车子下山,刚开出一公里外,见路中间设置了路障,一个身穿黄条雨衣的执勤警察从岗亭里跑出来,冲到车前告诉他们说:“前面山体滑坡,道路不通了。”两人傻了眼,问警察可有其他道路下山,警察摆摆手,说:“往回开五百米,有条分岔路,顺着岔路往里开不远,有个山里人家开的旅馆,可以将就一晚,明天看道路恢复情况。”

两人在警察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调转车头,按照警察指引的道路开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有旅馆的牌子,名字就叫“山里人家”。秦莫莫捂着嘴笑,说:“我记得周星驰有部电影,说‘前面不远有家客栈,’结果镜头一转名字就是‘有家客栈’,想不到今天自己也遇上这么好玩的事,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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