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青衫男子,指着府门嘶喊:“崔文姬!崔文姬!你这个善妒的妇人给我出来!当真以为绝了婚我便罢了么,告诉你,我偏不!”
萧明月闻言往回走了走,身旁的女婢很是恼怒,愤愤说道:“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陈生又来了,我现在就叫人把他打走。”
女婢这厢说着,就见府内冲出几个壮仆,抓着陈生的胳膊就往路口拖去。
陈生饮了酒本就浑身发软,现在只能受人控制,挣脱不得。
他被扔在地上,脸上晕着两坨红,边打酒嗝边颤颤巍巍起了身,指向府门:“你装什么清高雅正,我就是喜欢秦楼女楚馆人,你为了这点小事便跟我绝婚,还用崔氏门楣来压我,不就是看我出生寒门,一无所成便好欺负吗!我是卑贱,你崔文姬借着家荫择婿,与那馆中妓子待价而沽又有何区别?”
此时人群中有不忿之人站出唾骂:“陈生,你别胡搅蛮缠!你就是个卑贱下作之人,崔氏对你百般好却不如勾栏瓦舍的妓子,你宠妾灭妻还有何颜面来崔氏讨要说法,我若是崔夫子,定将你打折了腿扔出去,还容你今日在门前叫嚣。”
“就是,你简直是士子中的斯文败类!”
“陈生你赶紧滚吧!”
“我看就得报官抓他,打上板子看他是否还这般狺狺狂吠!”
陈生酒意上头丝毫不觉得羞耻,还扯开袍子轻浮说道:“那崔文姬不过我是暖榻之物,现在我绝了婚不正合你们的心意?你们个个都嫉妒我、暗中嘲讽我讨了崔氏女,现在可满意?拿去吧你们!”
府门前皆是文人雅士,崔家仆人也都个个和善,这会倒真没人能耐陈生这样的泼皮如何。萧明月向来能动手就不多言,她抽出鞭子上前,径直打在陈生身上,此举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萧明月冷着眸子看着陈生:“要么滚,要么死。”
陈生哎呀张口着,指着萧明月还要说什么,就见头顶又下了一鞭。陈生哀痛惨叫,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随后四肢并用,磕磕绊绊地溜走了。
陈生一走,士子们痛快。
萧明月也不多话,收了鞭子转身往侧门走去。
萧明月在崔文姬的居室等了片刻,舍内布置雅致,净几明窗。
崔文姬亲自端着食案过来,给萧明月布好。案上是清肺润喉的甜梨茶,煮得香气浓郁,盛在漆木双耳碗中之后,还放了一片蕃荷叶。
“来,明月,趁热喝,我煮了好些呢,你走时务必给九莹带一些回去,她身体素来孱弱,一到秋冬之交就容易生病。我想着金府本就是药庐起家,应该比我更会做食补吧?”
崔文姬说了好些话,神情没有半分不悦,似乎没有被陈生的事情所扰。
“阿姊有心了,我替九莹阿姊先行谢过。”
“都是自家姐妹,别客气。”
崔文姬当真是把陆九莹和萧明月当成妹妹,她眉眼清澈,眸光亮堂,这是骗不了人的。萧明月端起甜梨茶抿了口,甚觉清爽。
“今日我来是替九莹阿姊送书籍。”萧明月将搁在身侧的竹简打开,拿出首卷,递给崔文姬,“阿姊看看。”
崔文姬接到手中,待看到书籍名后愣了下,随后笑道:“竟是范大儒的《食物志》,真好,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失传了呢。阿父看了一定很欢喜,九莹着实有心。”
萧明月也浅浅笑之,捧着甜梨汤的时候眸光扫至崔文姬的耳畔,她今日梳的头发盖住了双耳,隐约能看见红色玛瑙耳铛。
她咬着清凉的蕃荷叶,垂下眼眸。
崔文姬此时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细嚼慢咽地喝着。直到萧明月开口问起了陈生,她这才说道:“刚才的事没敢让阿父知晓,他这几日难得开心些。”
“那样的郎婿,绝婚也罢,若今后还来府前闹事,阿姊尽管叫人打他。”
“今日多谢你了。”
萧明月摇摇头,直视崔文姬的双眸突然如是说:“我看见陈生心里发紧,也十分厌恶,适才一直在想,我宁愿此生孤身只影也不愿嫁给这样的人,若嫁了,定不能做陈生那样的人。”
崔文姬接受萧明月的凝视,半晌,她问:“你想知道我为何与陈生绝婚吗?”
不等萧明月回话,崔文姬抬起手臂将两侧广袖挽起,露出布满伤痕的肌肤。不难看出,那些伤痕皆是旧伤。
萧明月瞬间哑然,适才涌在喉间的所有疑惑与质问此刻化为乌有。
崔文姬红了眼眶,羽睫微颤。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