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辞。”朝着赵王何拱了拱手,蒙仲当即转身走向殿外。
见此,赵王何微微一惊,连忙喊住蒙仲道:“蒙卿,你哪里去?”
蒙仲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王何,平静地说道:“回沙丘行宫。”
听闻此言,赵王何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皱着眉头说道:“蒙卿,以你的才智相信定然能明白,纵使你此刻返回沙丘,亦无济于事……难道为了主父,你不惜要丧命于沙丘么?据寡人所知,你在宋国尚有母亲与妹妹……”
“君上言重了。”蒙仲摇摇头说道:“赵主父对在下的恩情,在下已经偿还了,现如今之所以仍在他左右,只是有些不忍赵主父那般的雄主最终窝囊而死罢了。……在下此番返回沙丘行宫,仍会做最后的尝试,倘若最终事不可违,在下亦只能舍弃赵主父,就像君上您所说的,在下在宋国尚有母亲与妹妹,且赵主父待我,也还未到我必须以死相报的地步。”
听闻此言,赵王何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朝着蒙仲伸出手,劝道:“蒙卿,既然你也知晓势不可违,何不留下来相助寡人?你方才也说了,他日主父不在了,安平君、奉阳君或将趁机把持朝政,寡人亦担忧这点,希望你能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相信,以你的才智与谋略,定能代替肥相与赵成、李兑等人周旋……”
说到这里,他走上前两步,带着几分恳切说道:“请留下来协助寡人,蒙卿。”
蒙仲深深看了几眼赵王何,微微摇了摇头。
“为何?!”
赵王何有些失态的问道。
蒙仲想了想说道:“赵主父最吸引在下的,是一种‘舍我其谁’的魄力,若换做赵主父在您的立场上,他绝对不会以逼死其父的手段来稳固自己的君位,因为他有自信比别人做得更出色,而您……欠缺这份胆魄。君上,您会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但您不会是一位能开拓疆域的雄主,因为您欠缺一份大无畏的胆魄。……我已经可以预感到,将来在齐国、或者秦国的软硬兼施下,赵国或会在秦、齐两国间立场摇摆不定,再不复今日赵国不惧西秦、不惧东齐的局面……那样的赵国,又何谈能庇护宋国?保重,赵国的君上……”
说罢,他迈步走出了殿外。
赵王何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微微朝着前方、朝着蒙仲的背影虚空探了两下,旋即,他默默地放下右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蒙仲离去的背影。
“君、君上?”
在旁,肥幼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臣去将蒙司马追回来?”
“他不会回来的。”
赵王何长吐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寡人不是他心目中的明君……”
肥幼连忙摇头说道:“君上言重了,蒙司马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这个意思。”
赵王何摇了摇头,看似平静地说道:“即便在明知势不可违的情况下,他仍要做最后的尝试,解主父之围,这是因为在他心中,唯有主父那样的雄主才可以帮到宋国,而非寡人……”
“君上请息怒。”
见赵王何面色不太对劲,肥幼连忙劝道。
“寡人没有动怒,寡人只是……算了,肥幼,你先送蒙卿离城吧,若他强行出城,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喏!”
肥幼闻言,立刻告别赵王何,走出殿外奔向远处的蒙仲。
『……你就如此肯定寡人无法抵制秦、齐两国的压力么,蒙卿?』
缓缓走到殿门口,赵王何望着遥远处蒙仲的背影,喃喃自语。
此时的他,心底涌现几丝不服气。
片刻后,肥幼便追上了蒙仲,将其带离了邯郸。
待一同回到肥邑后,蒙仲唤来了等候在邑内的蒙虎、武婴二人,准备带着二人返回沙丘行宫。
在送别蒙仲等人时,肥幼叹息着说道:“一定要去么,蒙司马?”
蒙仲微笑着说道:“我还有一干兄弟在沙丘行宫,怎能弃他们不顾?”
“我不是指这件事。”肥幼摇摇头说道:“蒙司马你……唉,我索性就跟蒙司马说了吧,赵成、李兑他们是不敢加害您的,因为君上此前特意嘱咐过他们,包括蒙司马的那一干兄弟,只要诸位肯离开沙丘行宫,我敢保证赵成、李兑他们绝不敢趁机加害蒙司马你等,但若是蒙司马执意要想办法解救赵主父脱困……”
纵使是蒙仲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缘故。
不过话说回来,前几日他确实曾感到奇怪,毕竟王师曾通过喊话逼迫公子章自刎、逼迫田不禋伏杀,但对于他蒙仲这个曾经让王师几度付出沉重代价的“叛将”,王师那边却只字不提——毫不夸张地说,若当时赵成、李兑二人执意要逼死他,蒙仲亦不知自己当时该如何脱身。
幸运的是,王师根本就没有提及他,蒙仲此前还以为是阳文君赵豹的照拂,没想到却是赵王何在背后对安平君赵成与奉阳君李兑等人施压。
想到这里,蒙仲有些愧疚地对肥幼说道:“方才在宫殿内,在下由于过于失望,语气、用词有些失当,还望肥幼兄日后再见到君上,代我向他致歉。”
肥幼点点头,旋即又说道:“蒙司马,若是势不可违,请蒙司马千万莫要意气用事,若走投无路,不妨回邯郸辅佐君上,你说君上欠缺一份胆魄,那蒙司马何不变成君上的胆魄呢?”说到这里,他亦感慨道:“相信这也是家父的心愿。”
“……”
蒙仲愣了愣,旋即苦笑着向肥幼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