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凡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轻轻卷起来握在手中,心里压抑着太多的疑惑。
站在他身前的梁师成可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略微打量便看出他神色不太对劲,当下看了看四周,伸手示意:“赵大人,不如借一步说话!”
赵不凡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跟着他走到稍远一些的僻静角落。
“赵大人,你可是认为陛下对你不满,所以调你执掌御史台,有意夺你兵权?准备治你?”梁师成压低声音问道。
赵不凡摸不清梁师成的意图,自然不会说实话,只是笑着摇摇头:“梁总管这话可是过了,我哪里敢质疑皇上,只是心中确实很疑惑,这无缘无故怎么就突然让我权知开封府,兼掌御史台?”
梁师成释然一笑,仿佛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翻着白眼说:“咱家就知道你会多想,临出发时皇上也怕你多想,这不才让咱家亲自来传旨吗?”
赵不凡疑惑地盯着梁师成的眼睛:“梁总管的意思是,皇上有特别用意?”
听到这话,梁师成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人,当确认没有人接近后,再度压低了声音。
“实不相瞒,早前皇上泄露了心意,隐约表露说想提拔你接替蔡太师,只是觉得你还年轻,从而想以蔡攸来作为过渡,但咱家这些人与你是什么关系?哪里不识得你好?既然黄上有这心意,咱家这些人思来想去,觉得不如顺水推舟,尽快促成此事,便大力向皇上说你的好。皇上斟酌了些时日,也是慢慢心动了,因而才提前调你回京,其实这也就是个过度,快则一两年,慢则两三年,你必定能入相!”
刹那间,赵不凡怔怔看着满脸好心的梁师成,心里把他骂了个半死。
可惜无论心里怎么暗恨,面子上却不能表露分毫,眼下梁师成主动示好,从常理上来说自然应该感激,可不敢泄露半点对军权的不舍,若是暴露了拥兵自重、巧夺权柄的图谋,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简短地权衡过后,赵不凡也没有别的办法,很快挤出笑容。
“梁总管,真是多谢你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今后若是入相,定有重谢,可是这御史中丞也没有油水,眼下纠察百官的事务都集中在门下省,由门下省的给事中协力共掌,我这御史中丞等同于是个谏官,只能卖弄些嘴皮子,而开封府又是天子脚下,也不敢过分,往后恐怕是要过些苦日子了!”
这番话一出,梁师成顿时瞪大眼睛,急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当咱家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不成,你与咱家相交莫逆,你不好,咱家又怎么好得起来,你都穷得叮当响,咱家又哪里来钱花?这道理咱家岂会不明白?你这御史中丞可是货真价实,皇上已经让门下省把纠察百官、监审刑罚的权利恢复给御史台,今后满朝文武谁敢不给你三分薄面?”
“当真?”赵不凡是真的惊讶了,御史中丞如果恢复实权,那可真就是掌管群臣头上那把铡刀的人。
梁师成眉毛一挑,苍老而尖细的声音也瞬间拔高:“公文都已经在下达各方的路上,岂能有假?”
此时的赵不凡哪有半点犹豫,立刻回道:“那可真是要多谢梁总管,我下个月便额外筹备五万贯的金银给总管贺岁,今后每年的生辰纲也再添加两万贯!”
听到这话,梁师成大笑出声,意味深长地道:“你不但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更是个值得交好的人,咱家的眼光不会错,你能时时记得咱家的好,咱家自然也时时记得你的好,咱家也不是那种不重情义的人!”
赵不凡顿时翻了个白眼,语带埋怨:“诶!梁总管怎么与我还说这些,岂不是见外了?”
两人相视一笑,再不多话。
此后,梁师成告辞离去,直接返回东京,赵不凡虽然也装模作样地挽留了一番,但梁师成显然受不了这宣抚府的寒酸,执意要走,反倒是让赵不凡少了许多麻烦。
等着送走了梁师成,众将随之炸锅,个个跟火烧眉毛似的,纷纷上前询问。
“大人,你若是回京任职,这么多兵马今后的军资供需怎么办?”
“是啊!还有那些正在进行重造的攻城器械和兵器战甲,可是需要大量钱财和物资来支撑!”
“你们那些事都不算急,可我们梁山军的五虎骑兵正在扩充,现在人是够了,可还需要大量的战马,我们哪里来钱去购买额外的战马?朝廷调拨过来的够什么,到我们手里已经少了一半,这还怎么扩充?”
“林冲将军,你们梁山军没有我们水浒军的问题多,我们水浒军原本是空营,完全是重建而来,现在连各级军官都大量空缺,赵大人一走,我们今后怎么办?低级将官还好办,我们还算有提拔任用的权限,可高层将领怎么任用?这事儿牵涉到蔡京,我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敢胡乱往枢密院或兵部上报?”
“…………”
一时间,众将嘈杂不堪,无不是在说出面临的复杂问题。
梁山军和水浒军的情况,赵不凡当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见众将都彷如失去主心骨那般焦虑不安,也不急着发言,径自转身走向了堂厅。
心急火燎的众将看他默不吭声,马上就追着往厅里走,直到赵不凡在上首的椅子坐下,他们才意识到他是需要安静思考,这才分别坐到堂厅两侧,默默等待。
一刻钟后,赵不凡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疾不徐地端起右手边桌子上的茶碗,轻轻抿了几口已经冰凉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