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帷帽的轻纱,叶芷青脑子里飞速转圈,很快就有了办法,拿过一旁的小黑板极为潦草的写了个“连”字。
周鸿盯着小黑板看了许久,似乎恨不得用眼神将小黑板盯出一个洞来——他差点忘了连晖与柳大夫也是相识,而关系好的医者互相切磋探讨医术,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是,方才那个熟悉的侧影又该如何解释呢?
“柳大夫可认识一位姓叶的姑娘?”
叶芷青心脏剧跳,屏息凝视,沉默了一瞬才轻轻摇头,周大将军显而易见的失望了。
傅奕蒙内心波澜顿起,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柳是夫家的姓,而她本姓叶。
他仿佛窥见了那个宁可白纱覆面掩藏行迹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柳记东家那神秘的过往,与周大将军可能会有的纠葛。
“大将军与这位姓叶的姑娘可有渊源?”傅奕蒙故作轻松的语气探问。
站在那里的周大将军整个人都透露着几分萧瑟之意,可是目光根本就未从叶芷青身上挪开半分,沉沉开口:“她是本将军的妻子,贤哥儿的娘亲。”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叶芷青不由后退了一步,仿佛被他的话给吓到,差点跌坐在床上,周大将军出手如电,握住了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倒好似不可置信一般低头去瞧自己手里的胳膊,暑热已过,
而她穿的还很是单薄,隔着两层单衣袖子能感觉到那枯瘦的一把骨头——瘦的可怜。
饶是傅奕蒙在商场历练风浪变故,也从来想不到会是这种答案,他呆呆站在原地,好半日才强笑道:“我来到安北这么久,倒从来未曾听说过大将军已经娶妻。”
外界都传周大将军孑然一身,小公子虽然自小在军营,但军中却无人提及他的母亲,傅奕蒙便理所应当的以为是哪个妾室所出。 周鸿手里紧握着那瘦的可怜的胳膊,忽然之间谈性大发,对傅奕蒙难得笑笑:“本将军与内人两情相悦,当年未曾大办婚礼,多有人不知我已娶妻之事,后来夫妻离散,多年音书隔绝,就更不愿意在人
前提及她,以免伤情。”他甚至能感觉到随着他这些话讲出来,被他握着的胳膊轻微的颤抖了两下,胳膊的主人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数息之后才坚定的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傅奕蒙多年过惯了孤单的日子,难得遇到个愿意娶回家的,更兼着此人与他志趣相投,两人也算得同行,更有许多共同语言,比之关在后宅子里言语无趣的闺秀们要合拍许多,这趟来安北,是抱着很
大希望的,没想到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居然要跟他抢女人。
不,准确来说对方是寻妻,而非跟他抢人。
他察颜观色,总觉得师妹很不愿意见周大将军,不然也不会乔作掩饰,哪怕被逼到了眼前也没有要夫妻相认的意思,便不由脑补了一出周大将军见异思迁,直等伊人离开之后才后悔不已的大戏。
会打仗的将军可未必是个好丈夫! 傅奕蒙很快就想明白了,西南百越之地长大的男人,虽然自小读书识字,可是对待男女之情上还是不免受百越习俗的影响,相信情投意合的夫妻才能长久,更没有女人不能二嫁的想法,安慰周大将军
:“大将军一片痴心总能找回夫人的,且不急在一时。傅某常年在外行商,不如大将军回头给一副夫人的画像,若是傅某有幸能够见到将军夫人,定然为大将军报讯。”
他熟络的拉住了叶芷青的腕子,牵着她往外走:“师妹累了这么久,咱们不如出去找个地方歇歇,喝口热茶吃口热饭,也好让患者好生将养。”
叶芷青此刻脑子里全是周鸿方才的话,整个人都乱了,被傅奕蒙牵着往外走,便木木呆呆随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认出了我……他认出我了……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这些年,她从来也不敢奢望两个人还有再相逢的一天,但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会假设,当她见到他之后,会有何反应?
她能不能笑着跟老朋友般与他谈天说地,云淡风轻的讲述这些年的过往,将往事翻篇,哪怕情分两路,却依旧能够互相关心?
再或者,见到他之后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悲从中来,有泪如倾?
真正重逢的时候,万幸他一直高烧沉睡,让她有时间将重逢的不能自已都收拾好,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安置妥贴,真正难堪的局面都不曾发生。
他不认识她,而她……只需要隔着轻纱见到他依然安好,余愿已足。
也许还有淡淡的惆然,可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见到深爱的人还安然无恙的活在更好的事情呢?
她要很艰难才能将所有的心事都掩藏起来,假装忘记他们曾经相爱,远远的注视者贤哥儿与锦姐儿玩耍,将一腔母爱都幽幽沉进心海,不去打扰他们父子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