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知道了她的难堪:“以前……我也曾经坐过底舱的。”
小姑娘的尴尬瞬间就被她这句话给化解了,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我……我家里不穷,我就是出来,没带银子。”
叶芷青了解的点点头:“你定然是遇上急事儿了,不然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身边也只带个小丫环,难道就不怕遇上坏人啊。”
她进去之后,先让虎妞打了水来替这小丫环擦身,把身上潮湿的衣服都换下来,这才替她把脉扎针,又开了方子让苏铭去抓药煎药,这才请了小姑娘坐下喝茶吃水果说话。
小姑娘坐下之后,好似下了决心,向她自我介绍:“我叫阿琪。”说完了还抬头看她的神色,见叶芷青并没什么反应,心下略略有些失望,她果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啊。
小姑娘正是周鸿的嫡亲妹子周琪。
周夫人为周鸿订亲之后,又为周滨火速定了娘家侄女,长房的嫡次女薛红烟,便轮到了周琪。
周琪是个性子活泼的小姑娘,偏偏周夫人瞧中的女婿是按照她心里名门世家读书子弟的模板寻找的,乃是明州盛氏的后人。
盛家也是书香世家,盛世恩的伯父还出自虞阁老门下,两家原本就有旧,盛家也有意联姻,关系能更加进一步。
周琪跟盛世恩在大人的有意安排下见了一面,小姑娘回来就跳着不愿意:“读书都读成了呆瓜,问他几句话一板一眼,一点都不好玩。”
周夫人气了个倒仰:“你当成亲是过家家啊?还好玩!嫁人是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哪一样好玩了?”
周琪不依不饶:“反正我不干!嫁人既然是苦差使,还要摊上个无趣的丈夫,又辛苦又无趣,做什么要嫁人啊?”
关于“做什么要嫁人”这个话题,周夫人有一肚子的苦口婆心要教育女儿,可是每一样擒出来都不能说服周琪,反倒被女儿气的头疼,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吞声问女儿:“那你说说谁好玩了?”
周琪答的理所当然:“二哥啊。又好玩又有本事。大哥只会打仗,连哄我开心也不会。”
周滨是家里的异数,功夫倒是不错,行军布阵也跟周鸿一样跟着周震学的,打小丢到军营里去历练,跟着老兵油子学了满口的油嘴滑舌,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能变着法的哄周琪开心。
周震觉得长子可靠,次子不知轻重,坏就坏在他一张嘴上,大敌当前也能嘴贱的开玩笑瞎说,将他打发到霞浦去了。
但在周琪心里,比起威严的长兄,还是从小能够了陪着她玩,只要从营里回来就必定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二哥更亲近,跟二哥在一起也更开心。周夫人被女儿这话气的头疼,脑子里嗡嗡直响,也懒得跟周琪争执,直接下了结论:“自古以来,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少跟我在这里嚷嚷,我瞧着盛世恩极好,盛夫人对你也很满意,这件事情
就这么定了,你给我呆在家里别乱跑,也是时候准备嫁衣了。”
周琪前面还有两位兄长未嫁,不过大户人家的女儿要出嫁也得准备个两三年功夫,待两位兄长成亲,也差不多她出门子了。周琪是亲眼看着周夫人如何使手段拆散了周鸿跟叶芷青的,早就对周夫人的做法积了一肚皮不满。她从小跟着周震玩,便沾染了几分男儿性情,总觉得周夫人使小巧有失风范,生怕她自己的婚事上也被周
夫人摆一道,便偷了个空子留了一封书信带着丫环静月准备往扬州去寻周鸿。
很奇怪的是,她觉得二哥好玩,可是关键时刻却直觉选择了投奔周鸿,似乎自己也觉得比起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毫无异议,由得周夫人随意订亲的二哥,还是有能力与父母抗争的大哥更靠谱些。周琪是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千金小姐,带着丫环在码头上找客船,挨挨挤挤好容易上了船,要付船资之时才发现银子被人偷了。她既然准备出门,首饰金玉宝石的一概不曾带,就怕引来宵小,只用的丫环静
月的银钗。
既然船已离岸,便只能跟船老大说好话,拿静月身上的几两散碎银子抵船资,想着到得扬州找到周鸿,一切困难都解决了。但是银子是在静月身上的,周琪还没觉得有多难过,静月着急之下便病倒了,拖了三日船老大就想将人丢到沿途的码头,周琪是死活不肯下船。到了扬州她们还有办法,若是丢到半道上,那可真是叫天天
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幸喜最后关头遇上了叶芷青,算是帮了她们主仆一个大忙。
叶芷青为人向来平和,觉得小姑娘脸皮薄,沿途便与她谈天说地,讲些各处风物典故来排遣周琪的焦心。她在大魏走的地方不多,只是出去这一年多,左右海上航行无聊,有郭嘉这个活地图,谈起各地的特产美食滔滔不绝,让人恨不能身临其境,又有海外见闻加前世阅历,比之当世女子的眼界不知道要开阔
多少倍。
周琪跟她谈天说地,才两日功夫就恨不得粘到她身上,跟前跟后叶姐姐叫个不住,直恨不得这是自己亲姐姐。静月醒来之后,见她对叶芷青格外亲热,上次将军府宴客也未曾见过叶芷青,还觉得奇怪。等到叶芷青带着丫环去甲板上晒太阳散步,她便小声跟静月讲起叶芷青来历:“……就是大哥以前回来,向家里提
起的,要取回来的叶姑娘啊。会医术,去过容山岛的。”
此事在周家上层心腹家仆那里都不算秘闻,周夫人以及周琪身边侍候的人都知道。只是后来忽然周鸿就跟郭思晴订婚了,也无人再提起此事,都当少年人心性不定。
静月从小伴着周琪长大,周琪憋不住的时候,还曾向静月抱怨过周夫人的做法。
“若是让叶姑娘知道小姐是将军府的人,会不会……不管咱们啊?”她们主仆身无分文,静月每日还要吃药,根本就没办法到扬州。周琪摸摸她渐渐退烧的脸蛋,苦笑道:“你想什么呢?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跟我们素昧平生,都肯救了咱们,怕我难堪,还着意开解我,只道自己旅途寂寞,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说话也好。她哪里是需要人陪着说话的,你没看她每日里还有别的事情吗?就算她跟我大哥分开,都不曾口出恶言,向我大哥告状,说我娘的不是,宁可让大哥误会她。”她捧腮坐了下来:“我听爹跟连叔提起过,叶姐姐是有真
本事的人,胆量过人,可惜她不能做我大嫂,我竟有些替大哥跟她心疼!”
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不容于周夫人,被生生拆开。
静月也觉得可惜:“叶姑娘是菩萨心肠,对奴婢说话轻言细语,还让奴婢睡她的床好好休养。小姐,咱们……算是骗了她吧?”主仆两个相对而视,竟不知道是告诉叶芷青好,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