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好说话,卫厄反而审视地盯着祂。
主神慢悠悠的,单手拎着行李,一副精练助理的模样。
卫厄衬衫扎在腰带里,沉着脸看了祂一会,没从这诡神面上瞧出点什么门道,索性不去理会。这时,监测站的专员已经将歪斜的电线杆子修好了,村子口的路灯闪了两闪,亮了起来。
修线路的专员叫王小七,王小七从简易架子上跳下来,擦着额头的汗笑道:
“好险村子搬没两年,不然停了这边的电,修好也没电用。”
另外一名监测站专员敲了敲随行带来的搜寻设备,在附近的山区发现了一个应该是“黑阿婆”的能量红点。不过滇南崇山太过密集,还多峡谷山坳,地图上的一个红点看起来在这里,真要找,恐怕得翻不少山路,拐不少山弯。
而滇南山区比闽南险恶,他们到的又是峡谷深峰,气流变化很强,向来号称“飞机坟墓”,不能像找血新娘“阿秀”那样,直接飞直升机。这会儿天色将暮,深山里渐渐升起了白雾。
监测专员扭头问卫厄:“卫专员,我们是休息一晚,还是连夜找?”
卫厄单手插在口袋里,眺望了一会绿沉沉的深山,片刻说道:“明天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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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峒木村保留了滇南传统民居特色,土砖墙面,木架的门框雕梁漆彩,颜色虽然老旧,仍然可以看出些当初的风味。村民搬走前,村子里就通了电,只是在山王山震里受了些破坏,一时住不得人。
一行连人带骡在村子里转了圈,最终只能找到村西头后来建的招待所。
招待所不大,通共就三间房间。
外头掉漆的绿皮大铁门挂着生锈的链条,一开就哗啦作响。
里头水泥墙楼外,有个小院子,院子里还有口老式摇水泵压水井。
房间不多,大家进来就开始收拾落尘蜘蛛网。骡子们待在一层,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新时代建筑。主神这一路还算安分,但怎么都不可能将祂丢去同其他专员待一间。卫厄压着不快,拿刀一挑,将生锈坏掉的锁挑开。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卫厄早有准备地后退一步。
扑面的落尘洒向后头的主神。
主神:“…………”
祂面色微愠地看了卫厄一眼,冷哼一声,那些灰尘还没落到祂身上,就被无形的力量隔开的。
没恶心到主神卫厄也不失望,他侧身站在门边,半抱着手臂,浓密带自然波浪的银发散在肩头,一双眼型好看冷淡的眼睛,被光晕照着。卫厄缓声道:“记得收拾干净点。沾灰的不行,不齐整不干净的不行。没收拾好,今晚就别落脚了,自个去院子里待着。”
卫厄将头一偏:“请吧,娄助理。”
最后一声“请吧”说得不阴不阳,语调跟飞机上主神刺他一模一样。
不仅人狠手狠,还睚眦必报。
招待所估计也很久没人来了,门后露出的房间是标准的上世纪九十年的布置——两张光板房,房间比鸡窝还小,墙壁糊着报纸,生霉发着黑,一条电线牵着的老灯泡晃晃悠悠兹啦亮着。光居然还是黄色的。
卫厄侧过身,给主神让开进去的路。主神拉着他的行李箱,刚一踏进这里头,眉头就皱了起来。祂四下里挑剔地一审视。
在主神看来,人类这种蝼蚁,是种极脆弱的生物,任何一点霉菌病菌都能置它们于死地。以祂对人类的认知,从人类的生物脆弱程度来看,这种破烂屋子别说住人了,简直就是慢性谋杀屋。
龙门基地,卫厄S级专员的宿舍在主神眼里就十分上不得台面。
卫厄在那种基地有那样的宿舍,还能在这种旮旯间的房间待着?
主神略微一张手,屋子里的灰尘、霉斑被凭空抹掉,老旧的招待所房间打建造起估计就没这么整洁过。祂轻而易举地将屋子里的污尘处理掉了,连带老旧的被铺都如同时光溯回一样,变得洁白松软。
诡神之力拿来做这些小事简直就是作弊。
卫厄冷哼一声,从门口起身,走了进来。
主神抱着手肘,靠在祂眼里货真价实的蚁巢墙上,罕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你能住这种地方?”
行李箱被搁在屋子靠墙的地方,这招待所实在太过逼仄,两张木板床占了九成九的空间,剩下的连落脚都要肩贴肩。有条件的情况下,卫厄向来干净整洁。他将行李拉过来,坐在床边,长腿踩在老旧铺木地面,一手搭在膝上,一拉行李箱的拉链。
主神问的时候,他正低头翻行李。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冷白的脖颈,主神以为他不会理睬自己。
“我以前住过。”出乎意料,卫厄竟然说了一句。他手搭在膝上,侧着脸,神色还算平静,但灯光扫过他长而密的睫毛,那一瞬间,他面容看起来有些淡有些薄,像墙上一片剥落的旧纸。
主神一愣,然而下一刻,卫厄就擦过祂的肩,拎着单衣出去了。
青年的脚步声在过道里消失,沿着二楼的楼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