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朱高煦既等不来张辅传来的消息,也等不来汉王世子朱瞻坦发来的消息,焦急万分,又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杨荣已快马加鞭回到了北京。杨荣入得皇宫径直跑到奉天殿,奉天殿外,李崇见杨荣来了,便问:“杨次辅怎么回来了?”杨荣上气不接下气,“李公公,殿下……殿下……”李崇赶忙说道:“殿下在里面呢。”杨荣不待通传便闯了进去。
奉天殿内朱高炽与杨士奇正在批阅奏疏,见杨荣如此匆忙跑进来,都颇为惊讶,朱高炽站起身来问道:“先生怎么回来了?”杨荣顾不上向太子施礼,径直跑到案桌旁气喘吁吁说道:“殿下速速准备登基,陛下。。。。。。陛下驾崩了。”听闻此话,朱高炽恸绝,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杨士奇赶忙上前搀扶。渐缓过来的朱高炽悲伤得流着泪,口中不断叫着“父皇。。。。。。父皇。。。。。。”。杨士奇震悼之余急忙向杨荣问道:“汉王可知道此事了?”杨荣答道:“尚且不知,军中只有赵王妃、金学士、马公公与我四人知晓,我四人已商定秘不发丧,只是英国公这些时日也分外注意着陛下病况。陛下病危之时嘱咐我等助太子登基,我等怕事情有变,所以陛下驾崩一事不敢让英国公知晓。”杨士奇急忙说道:“殿下,速速准备登基事宜,汉王现在肯定做好了兵变的准备,只待得到陛下驾崩之讯了。”朱高炽忙说道:“快遣皇太孙出居庸关,赴开平迎丧,登基事宜本宫这便去准备。”杨荣应道:“臣这便去告诉皇太孙。”说完,杨荣赶忙奔向了慈庆宫。朱高炽对杨士奇说道:“劳烦先生去准备登基的事,杨洗马、蹇尚书、黄学士皆在诏狱,若不是因为保本宫,他们怎会在诏狱中受苦十年?还有夏尚书、方尚书、吴尚书他们还在掖庭狱,本宫要去亲自将他们接出来。”杨士奇拱手说道:“殿下尽管去诏狱与掖庭狱将咱们东宫之臣接回,登基事宜,臣这便去办。”
于是,朱高炽亲自去诏狱将洗马杨溥、尚书蹇义、学士黄淮接到文华殿,又到掖庭狱将户部尚书夏元吉、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吴中释放。自永乐十二年,由于受到汉王朱高煦的构陷,洗马杨溥、尚书蹇义、学士黄淮便被朱棣关入了诏狱,如今已是十年过去了。那杨溥在诏狱当中心无旁骛地读了十年书,因为他没有力量走出诏狱,辅佐太子,他只能在诏狱那等恶劣的环境中悉心苦读,盼望有朝一日,用自己平生所学,辅佐朱高炽而尽心于大明的江山社稷。东宫的臣子们为了保住皇太子朱高炽的储君之位,为了继承皇位的是一位仁义明君,他们或如杨溥、蹇义、黄淮一般甘愿在诏狱中受苦,或如解缙一般为了太子殿下而万劫不复。他们的付出与牺牲并没有白费,他们忠君报国、忠于社稷的信念终于将一位有道明君扶上了皇位。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大军行至北京,此时朱高炽已做好了登基的一切准备。朱高炽率众着素衣亲自到承天门迎驾。待打开龙辇之时,赵王妃柳如愿着素衣走下龙辇,众人再向龙辇中看去,只见朱棣的龙榇置于龙辇当中,此时众人才知晓朱棣已驾崩。杨士奇说道:“登基之事已妥当,请太子殿下迎陛下圣体入宫,随后更衣行登基大典。”于是,当把朱棣的尸身接入皇宫之后,朱高炽换衣登基。
痛哭流涕的朱高燧行至如愿面前,“父皇怎么就走了?”如愿说道:“殿下节哀,妾要去一趟五军都督府。”高燧愣住了,“为何去五军都督府?”如愿亮出手上的白玉扳指说道,“助皇兄登基。”高燧见是朱棣的白玉扳指,立刻明白了,就在此刻杨荣牵着两匹汗血宝马走到如愿面前,“赵王妃,兵符与印信皆在臣这里,请赵王妃与臣去五军都督府调军,护太子殿下登基。”杨荣与如愿飞身上马,一路狂奔至五军都督府。
如愿着素衣来到五军都督府,召集了三大营的将领,如愿将手臂高高举起,亮出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高声说道:“永乐先皇白玉扳指在此,见此扳指,如见永乐先皇。”三大营将领见了扳指齐刷刷跪倒在地。如愿接着说道:“永乐先皇有令,皇太子朱高炽仁厚贤德、恭谨孝悌,多次监国、政务娴熟,特将大明江山交予皇太子朱高炽,并立皇太孙朱瞻基为皇太子。若有奸人图谋不轨,篡逆夺嫡,必发兵讨之,固我大明万世基业。此刻,皇太子正行登基大典,特命五军营将士守卫宫城、三千营将士守卫皇城,神机营将士守卫京师内、外城,以保皇太子顺利登基,以成永乐先皇遗愿。”杨荣举起兵符与印信,“兵符、印信在此,众将领护卫太子殿下登基。”三大营的将领听令齐喊:“遵旨。”于是三大营将士分别守城,护卫皇太子朱高炽登基。
朱高煦早便藏身于北京城外等候动静,可迟迟得不到朱棣驾崩的消息,正在万分焦急之时,突然汉王世子朱瞻坦匆忙赶来,“父王,皇爷爷早已驾崩了,方才皇爷爷的龙辇行至皇宫,赵王妃着素衣走下龙辇,太子、太子妃着素衣接驾,据宫里的宦官说,皇爷爷的龙榇就在龙辇当中。父皇快快行动,此刻太子已准备登基了。”朱高煦听闻,立刻说道:“快传信英国公,密令三大营将士接应本王。”娄权匆匆赶来,“不好了殿下,赵王妃已调集三大营将士守卫北京了。”朱高煦大惊,“柳如愿如何能调军?”娄权回道:“先皇白玉扳指在赵王妃手上。据说是先皇临终所托,让赵王妃助太子登基。加之杨荣持兵符与印信同往,三大营将士将北京围得水泄不通。”朱高煦大惊失色,“胡说,那白玉扳指,定是父皇驾崩后,柳如愿那贱妇从父皇手上拿下来的。假传圣意,私调军队,柳如愿死罪。待本王攻下北京,杀了那贱妇。”说着,朱高煦拔剑出鞘便要发兵。朱瞻坦赶忙相拦,“父王不可,三大营何等厉害,我们去了等于送死。”娄权也赶忙劝道:“殿下,世子所言极是,此时起兵,等同谋逆。不如收兵回乐安,再图大事。”朱高煦思索半晌,把剑收入鞘中,大喝一声:“回乐安。”
皇太子朱高炽顺利登基为帝,改明岁为洪熙元年,进杨士奇为礼部左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杨荣为太常寺卿;杨溥为翰林学士;金幼孜为户部侍郎仍兼大学士;黄淮任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黄淮俱掌内制。
不久,朱高煦也自是携汉王世子等进京奔丧,朝臣上奏汉王朱高煦欲兵变夺位之事,可朱高炽念在手足之情,并未处置朱高煦,奔丧过后便亲送朱高煦于午门。朱高炽对朱高煦说道:“高煦,你我亲兄弟,以前的事便让他过去。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朕这做大哥的会好生照顾好你与高燧,回到乐安,你与凤娘好生过日子。”朱高煦拱手说道:“大哥放心。”回乐安的路上,娄权问道:“殿下,咱们这便回汉王府了?”朱高煦冷冷说道:“回府,静待时机。”
朱高炽的仁慈并没有感化他的弟弟,对于皇位的执着使得朱高煦在回到乐安之后私造兵器,阴养死士,八百兵士起兵靖难成功的朱棣,是朱高煦此生最大的榜样。朱高煦认为他自己与他父皇一样神勇,他一定有机会坐上他此生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可他料想不到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的长兄那般仁慈。就在两年之后,他将被自己的侄儿——明宣宗朱瞻基活活炙死在铜缸内,而他的嫡妻韦凤娘以及儿子们全部被处斩,汉王一脉仅仅留下了凤阳高墙内的朱瞻圻。幸亏当年杨士奇的运筹帷幄,才使得张若兰没有失信于徐令仪,为汉王留下了瞻圻一脉。
永乐二十二年十月,朱高炽立太子妃张若兰为皇后,册封郭咏絮为贵妃、李海棠为贤妃、王静姝为淑妃、王静娈为昭容。册封皇太孙朱瞻基为皇太子、皇太孙妃胡善祥为太子妃。
按明朝的制度,皇帝驾崩,要有妃嫔殉葬,太祖皇帝驾崩之时,伺寝宫人便尽数殉葬了。朱棣驾崩,殉葬的妃嫔共有三十余人,这三十余名妃嫔被引入一间殿中,殿中设好了宴,待这三十余名妃嫔用膳完毕,哭声响彻了大殿。随后宦官们将三十余根白绫悬于屋梁之上,每根白绫下皆置一小木凳,紧接着,在宦官们的强迫下,殉葬妃嫔们将头纳入到系好的白绫中,待宦官们踢倒木凳,她们便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丽妃韩彩霓将脖颈置于白绫中哭喊着:“奶娘,好生照顾自己,奶娘,我去了,奶娘,我去了,我……”话音未落,宦官便踢开木凳,韩彩霓气绝身亡。过了一会,哭声震天的大殿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这些殉葬嫔妃的家人作为“朝天女户”得到了大明的赏赐,可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就这样永远长眠地下。
张清瑶在未央宫中,召来了朱晴柔与穆肃,“殉葬的妃嫔可都去了?”晴柔答道:“去了,那殿中哭声震天。”清瑶说道:“若母妃也在其中,定是笑着去,能为自己最爱之人殉葬,此生何求。”穆肃说道:“母妃别说这种话,幸好母妃位份高,又诞育了公主,才被封为太妃,免了殉葬之灾。不然儿臣与公主如何舍得下母妃。”张清瑶将晴柔与穆肃的手拉起来,“肃儿,能结为夫妻,是几世修来的缘分,你要好好待晴柔。”穆肃点点头,“母妃放心。公主是儿臣结发爱妻,儿臣此生都会待公主好。”“如此,母妃便放心了。母妃累了,你们先退下吧。”穆肃迟疑了一下,“母妃,我二人不走,这几日,日暮十分,儿臣出宫,可公主会在宫中陪伴您。”“不必了,你们都回公主府便好。”穆肃接着说道:“若是儿臣没猜错,我二人离开后,母妃便要自尽。”晴柔大惊失色,“母妃……”穆肃走到床前,掀开床被,拿出了一个药瓶,“这里的药,乃是用乌头、砒霜、马钱子熬制而成的。这么毒的药,母妃放在床帐中,不是寻死是为何?若不是儿臣在锦衣卫当差,恐怕今夜,公主便会为母妃肝肠寸断。”晴柔大哭着,“母妃,儿臣知道你爱父皇,可母妃如何这般狠心,撇下晴柔便要去了。”穆肃劝道:“母妃百年之后自会见到父皇,到时候便永远陪伴父皇身侧,何不多陪伴我们些。”清瑶早便泪如雨下。晴柔一把夺过那毒药,“若是母妃做出傻事,儿臣便与母妃同去。”清瑶大惊喊道:“晴柔你干什么?”晴柔跪倒在地,“只要母妃答应儿臣好好活下去,儿臣便常伴母妃身侧,不然,咱母女二人一同追随父皇而去。”清瑶放声痛哭,“母妃答应你,可是没了你父皇,母妃生不如死。”晴柔起身抱住清瑶,“母妃还有儿臣,儿臣就在母妃身侧。”
永乐二十二年腊月十九,太宗文皇帝朱棣葬于长陵,三十余名宫嫔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