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一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亲自审问芙蕖院的所有下人,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撬开了所有人的嘴。卢昊苍还没苏醒,他就带人去把幕后指使者抓了回来。
卢兆麟听了他的报告后微微皱眉,“《云南》杂志的记者?施华?是不是原名叫施怀玉?”
卢一点头,“对。”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对那个年轻女子动了大刑,已经问出了她的根底,“她是原礼部侍郎施文进的嫡三女,因抗婚而出走东瀛,在那边读书,五年间换过四所学校,均未毕业。后来她加入同盟会,在广西待了两年,然后被派往云南,去年底来到四川,一是发展同盟会势力,二是策划所谓的起义。因为卢大人管得严,她想要做的事一直不顺,就起了心思,企图暗杀卢大人。”
卢兆麟点了点头,“她是借五姨太的手?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卢一的脸色有些阴沉,“五姨太是个蠢的。她们大概是五个月前在银楼认识的,施华有意接近五姨太,投其所好,有意煽动,将她发展成同盟会员。这次施华给了五姨太一包药,只说是让卢大人病一场,出不了门,他们就可以发动一场不流血的游行,宣扬他们的主张。五姨太觉得只是生个病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答应了,而且还真的下手了。”
“真是愚不可及。”卢兆麟恼怒地一拍桌子,“天真幼稚得可怕。”
“是啊。”卢一也是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大少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卢兆麟想了想,“传令下去,全面清查施华的同党,只要有嫌疑,立即抓捕。”
“是。”卢一非常赞赏大公子的魄力,起身匆匆而去。
卢兆麟回到卧房,对牧博明说:“幕后真凶居然是你的前未婚妻,真是孽缘啦。”
牧博明啼笑皆非,“我与那女人根本就没定过亲,哪里称得上什么未婚妻?”
“同盟会大概这段时期制订了伺机斩首的行动,再过两个月,徐锡麟就会成功刺杀安徽巡抚。”卢兆麟有些感慨,“没想到现在他们动手的第一个目标居然是我爹。”
“他们想要推翻清廷,建立共和,这没有错。”牧博明长叹一声,“只是他们太过鲁莽了,根本没有这个实力,却要全面开花,怎么可能成功?”
“是啊。”卢兆麟微微皱眉,“我也不会杀他们,只按律法判刑。他们犯了教唆罪、谋杀罪,因谋杀未遂可轻判,至少要服十年八年劳役。”
“很好。你这样做,就竖起了文明与民主的标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那就是独裁。”牧博明抚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别生气了。你救了你爹的命,已经挽回了局面,不要为他们愚蠢的行为打乱我们的节奏。”
“嗯。”卢兆麟点了点头,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虽然每天都在喝灵泉,吃灵果,身体上没太大问题,但心理上的疲惫却依然严重,因此脾气有些暴躁。不过他的意志很坚定,精神力很强大,被牧博明温言细语地一安抚,就立刻恢复了理智。
“我已经派人去云南,以进步青年的身份加入《云南》杂志社,以后逐步收编他们。”卢兆麟躺到窗边的美人榻上,“我们自己也需要舆论的喉舌,所以我找人组建了一个班子,创办一份杂志和一份报纸。杂志为月刊,暂定名《衣香鬓影》,走时尚风,介绍中西方的衣食住行和文化娱乐。报纸每天出版,名字就叫《旗帜》,属于官方,走严肃路线,介绍新政策、新律法、新思路、新发展,引导舆论,让大家看到前进的正确方向。”
“很好。”牧博明也兴奋起来,一边给他揉按太阳穴一边说,“各地民众如有冤情,也可以给报纸投稿申诉,这也是一个了解民意的渠道。”
“嗯。”卢兆麟抬眼看了看他,“你是归国学者,在报纸和杂志上都做个专栏吧。”
牧博明略一沉吟,便答应了,“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定把这件事做好。”
卢兆麟笑了,抬手握住他的手,疲倦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牧博明转头看了看床上正在输液的卢昊苍,从衣袋里拿出钢笔,在纸上划拉着,琢磨着为新办报纸杂志的创刊号撰写的文章。他打算在报纸上用本名,以著名归国学才的身份写严肃文章,在杂志上用笔名,杜撰一个时尚专家的身份,介绍一些西方文化,从哲学思想到西餐礼仪,从领带的打法到女式衣裙和化妆品的搭配。
想着想着,他忽然放下笔,哑然失笑。
以前,他的搭档还没有牺牲时,他在执行任务时都是属于比较能打的那一方,舞刀弄枪的时间居多,现在与复活之后的搭档做任务,两次都是偏向动脑子动笔的角色,让他不得不沉静下来,强迫自己想得更多,思虑得更周全,行动更缜密。这让他原有的短板逐渐被补齐,仔细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能发现这段时间的成长。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转头看向安静沉睡的卢兆麟。虽然外貌截然不同,却并不重要,因为他能看到他的灵魂,仿佛刻印在他的心灵深处,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忘记。
卢昊苍昏迷期间不宜挪动,一直都躺在芙蕖院。
五姨太待在产房坐月子,黄氏拨来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婆子,都很懂规矩,没有卢兆麟的召唤就不敢进正房。卢兆麟的长随和小厮都守在院子里,跑腿打杂,拦人进房,都很机灵。
卢昊苍在第三天清晨苏醒,随即被抬回德馨堂。
黄氏得知他已经脱离危险,静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泪水直流。如果卢昊苍去了,卢兆麟继承家业,这个家就是牧氏说了算,她又是继母,不敢指望卢兆麟夫妇会真心孝顺,她的地位肯定一落千丈。如今卢昊苍健在,她便依然是当家夫人,权利握在手中,比看人脸色要好一万倍。
卢昊苍的身体十分虚弱,因有灵泉袪毒滋养,所以并不难受,只是浑身无力,只能卧床。卢兆麟坐在床边,将他当时中毒的情形、现在的病情以及府里府外的情况全都告诉他。
“……目前已经抓捕施华同党二十六人,卢一正在审讯。另有七人因拒捕而被击毙,尸首已经悬挂在城头,示众十日。若有其隐匿的同党来救,正好一网打尽……五姨太病况堪忧,身子很弱,必须长期静养。因为早产加难产,九弟的身子骨比较弱,医生看过后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倒也能够养好。我觉得,九弟很有灵气,资质上佳,五姨太不堪为人母,九弟不能交给她抚养,最好写在母亲名下,记为嫡子,由母亲养育。母亲跟前有个嫡子,心情不会太过焦虑,也就不会轻易被人欺哄,上别人的当……”卢兆麟的语气很平稳,不疾不徐,“我打算办报纸和杂志。话不能都让别人说了,我们也要发出响亮的声音,引导百姓,吸引人才,凝聚力量,作为一面旗帜,引领这个时代……这两天外面谣言四起,说父亲危在旦夕,有些人便蠢蠢欲动。我没管他们,倒要看他们打算怎么蹦跶……法国人似乎按捺不住了,我已经派蔡松坡去云南,暂代第三军参谋长,协助岳军长备战。”
卢昊苍根本没有力气生气,知道自己不会死,便冷静下来,“同党之事等到审讯有了结果再说,交给卢一去办,不错……五姨太先静养吧,小九就不要给她了,至于要不要记为嫡子,我再想想……杂志和报纸你尽管去办,需要什么就告诉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你的想法很好,正好趁这时机看看西南三省的人心所向,去粗取菁,去伪存真,留下的至少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蔡松坡的确是个军事奇才,你派他去对付洋人,的确很合适。不过,他的性情倔强,只怕不好管束,岳大人是粗人,没有留过洋不说,根本就没读过几本书,多半管不住他。你尚未收服他,便将他放到云南,别成了出闸的猛虎,打退了洋人就掉头来反噬,那就不大好了。这里面的分寸你要把握好。”
“嗯,我明白。”卢兆麟微笑,“爹说得对,但也不必草木皆兵。三国里的诸葛亮总说魏炎有反骨,一直想要杀他,这不是莫须有吗?最后硬生生把忠心耿耿的一员猛将逼反,以证明他的眼光没错,简直就是莫明其妙。我觉得,蔡松坡一心报国,只要我们肯用他的才能,而且表现出对他的信任,他就不会作反。此外,我们推动民主进程,建立共和,符合蔡松坡救国救民的愿望,他必定会追随我们。此人刚正不阿,铁骨铮铮,又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将来定会成为战无不胜的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