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亦是笑着扬起头来,掌心几枚剪下来的碎指屑,两道浓眉,一双深遂又热烈的眸子,就好比上辈子分明养着外室,孩子都哪么大了,还跟她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话时哄她上床的样子:“谁叫你是我的活祖宗呢?”
锦棠蓦然就想起前世来,也知恩爱不过一场笑话。
只要下了床,只要说一句他生母养母一家子的不好,他随即翻脸,甩门就走的样子,随即就寒了脸。
陈淮安捧着几枚脚趾碎屑,对灯看了许久,却仍旧在笑:因为锦棠方才两句提醒,他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可以从孙福海哪里套来五千两银子的好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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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断时续下了整整五天的雪,今日倒是放了晴,阳光洒在瓦檐上,雪给晒了个晶莹透亮,整个世界都是粉妆玉琢过的。
锦棠抱着只酒坛子出了酒肆,穿过长长一条街,去的却是竹山书院。
竹山书院是渭河县唯一一家书院,收童生,亦收秀才,但徜若考中举人,这竹山书院的夫子就教不了,他们得更上一级,到秦州城的大书院里去读书。
锦棠去竹山书院,是因为她苦思冥想,于这渭河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帮葛牙妹还孙福海那五千两印子钱的人。
这个人正是康维桢。
他是当初开办竹山书院的头一任山正康竹的长孙,如今竹山书院的山正。
康家三代书香门第,康维桢的父兄皆在朝为官,职位都还不低,其中也不乏娶了皇亲国戚者。
而康维桢此人,少年及第,天纵英才,二十五岁时就以庶吉士之身,出任北直隶巡抚,圣上命其巡抚北直诸郡,考察郡内群吏,督导郡内政务。
但他到太平府不过短短半年,就揭发出震动朝野的田粮贪污案,从小小一府田粮贪污,一路查到当时的户部尚书,查出被贪污的税粮高达二百万石,是朝廷一年税粮的总和。
之后,因为此案,从京城到直隶,各府,总共叫皇帝因贪污处死的官员多达几千人。当然,这一案之后,康维桢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于是回到渭河县,就在竹山书院做个教书先生。
他家在秦州祖业丰殷,养着整个关西最大的驮队,往口外贩茶销盐,是竹山县真正的巨富。与他相比,齐梅的老爹齐冬就只是个小富户儿了。
最重要的是,康维桢好酒,而且懂酒,因经营着祖业,是个极有战略眼光的商人。
不过,也不知怎的,罗家酒肆的酒,自打锦棠有记忆以来,葛牙妹都不准卖给康维桢。别人来买可以,但若是康维桢的小厮,葛牙妹就拒不肯给,还要把人打出去。
她似乎和康维桢之间有什么旧冤,哪怕提起康维桢那个人,葛牙妹和罗根旺两口子立刻就会拉脸。尤其罗根旺,还会莫名其妙的发大火。
所以,锦棠这几日给康维桢送酒,是背着葛牙妹的,还好,经过几天的磨缠,他终于肯见她了。
听其的光辉历史,人们会以为康维桢已经是个垂垂老者。
但其实不然,他今年满打满才不过三十二岁,身高八尺,体似修竹,面貌白净,是个斯文又儒雅的中年教书先生。
听说面前这个不过十六七岁,身姿盈盈楚楚的小妇人想和自己合伙做生意,康维桢白净修长的五指在那坛子酒上面轻轻抚了抚,道:“罗家的酒味道倒是真不错,但这只是在渭河县而已,罗小娘子,待你出过渭河县,去过更远的地方,就知道你这酒也不过尔尔,酒我可以吃,合做作生意,我看就免了吧。”
锦棠前几日给康维桢送的,都是酒肆里最普通的酒,今日亲自捧来的一坛子,却是自己调的。
揭了坛口上的红布,再揭开坛口,一股复杂的酒香顿时四散。
锦棠将酒捧给康维桢,示意他闻上一闻,再道:“咱们罗家的酒是高梁酒,但您往昔吃的,只是三年发窖,然后经过五种基酒勾调的成品酒。
今日这一坛,是我拿这九年来,我们罗家所有的基酒进行勾调过的。酒陈一年,味辛,陈二年,味辣,陈三年,味苦。酸甜苦辣,丰富的百味,全在这一坛子酒里,您先尝一口咱们再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