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陛下对世族不满已久,早就起了撼动世族之心。这次赐婚,既是陛下对我谢氏一族的测试,也是在离间我们谢氏与其他世族。谢氏一族,现在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举步维艰,一步错,就会满盘皆输。”
这样的话,父亲从前只会说给他嫡出的兄长们,与他这个庶出的儿子是从不会提半个字的。
见谢南书仍是闭口不言,谢长恭又放软了语调:“儿啊,为父没有送你入虎口的意思。做这个决定,为父也是认真思量了许久。选择你,自是因为你可以担此重任。你与玉荛自幼流落在外,你在戏班子里学过几年,旦角小生你都手到擒来,假扮玉荛应是不难。更何况,瑾王并未见过玉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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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伴读瑾王三年。”
谢南书终于开口,打断了父亲的话,语气清冷。
瑾王是没见过玉荛,可瑾王却对他谢南书熟稔至极。难不成他换了女装,那瑾王就能眼瞎得认不出他了?
就算瑾王一时因为他们兄妹是双生胎而信了他是玉荛,可谁能保证天长日久的相处,瑾王不会看出破绽?
毕竟,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这个为父也考虑过了,瑾王娶玉荛,也是迫于陛下,他对玉荛不会有半点兴趣,娶回去,估计也是束之高阁。你只要尽量远离瑾王,不在他面前露出马脚,等找到玉荛,再寻个机会将你们二人换回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父亲这一番话,成功地让谢南书抬起眼来与他正视。
“儿子愚笨,若隐瞒不成又该如何?瑾王穆云峥,年纪轻轻便封王赐兵,手握军权,将麒麟军治理得如臂使指,莫有不从。这样一个将才,父亲认为我一个戏子出身的人,可能蒙蔽得过?”
听着谢南书故意自贬的顶撞话语,谢长恭没有生气,也没有纠正。
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不容置喙地一字一句道:“如今谢氏一族,全族的身家性命皆系于你身,你行与不行,愿与不愿,皆无退路!”
谢南书袖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一阵蹒跚的脚步声传来,谢南书转头,对上了母亲浸满泪水的双眼。
匆匆赶来的母亲,靠着丫鬟的搀扶勉强站在门口,用手帕紧紧捂住嘴唇,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谢长恭扫了一眼歪斜地倚在门外的谢秦氏,又对谢南书开口道:“你安心进瑾王府,你的生母我会加派下人,妥帖照顾,求医问药绝不会耽搁。”
一番话,貌似安抚,可其中的意有所指,谢南书又怎会听不懂?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是啊,作为一个可通买卖的妾室,母亲还得继续在这个吃人的谢府卑微地讨生活,母亲求医问药也还需要仰仗谢府的人脉和银钱……
他和母亲,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而那刀,一直都握在谢长恭手中。
谢南书牙关紧咬。
确实,自己没有退路,一直都没有……
“啪!啪!啪!”
轿外远远传来破空的甩鞭声。
长鞭开道,这是皇家专享。
瑾王府到了。
谢南书眼睫颤了颤,敛了思绪,收回了落在那对戏水鸳鸯上的目光。
他低下头,手指颤动,这才发现自己握着团扇的掌心满是汗水。
原来自己也是会怕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自嘲的一笑。
怕归怕,但谢南书仍旧表情平静。
他将汗湿的掌心在裙摆上擦干,又拢了拢侧妃胭脂红的礼服,坐得更加端正了些。
在热闹喜庆的鞭炮声中,花轿稳稳落地,轿外喜婆高声唱诺:“新人到,请王爷礼迎新人!”
一道红影飞掠而过——
一支缠着红绸的羽箭正中花轿轿顶的红绸花球,引得周围众人齐声喝彩。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自分开的轿帘外伸进来,骨节匀称,手指修长。
那手腕处,正红色袖口上的盘丝金线,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碎光,星星点点的,晃了谢南书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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