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的时候,仍是玄奘的马队在前,赛里兹的商队在后,两支队伍相距一箭左右的距离。
安归哼了一声:“这样也好,省得看到那张嘴脸就讨厌。”
“你以前不也做过生意吗?”玄奘笑着问他。
“弟子是做过生意,也跟各种性格的商人打过交道,可就是没见过一个像他这般讨厌的!”
“安归,”玄奘道,“咱们是佛门弟子,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去讨厌别人的好。”
“弟子明白,”安归嘟囔道,“可是这种感觉又是真实不虚的。弟子若说不讨厌他,岂不是打了妄语?”
“当然不是让你打妄语了,”玄奘笑道,“只是佛门讲的就是修心,若是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又有何资格去管别人呢?”
安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法师说的是,弟子以后会尽量管着自己的心。若是实在管不住,那就眼不见心不烦,离他远一点儿。”
旁边的伊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不见心不烦,那还叫什么修行啊?”
师父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伊塔的心情也如阳光般明亮,加之最近这段日子,索戈不再找她的麻烦,使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因此,这位楼兰少女又恢复到以前的开朗性格。
“再说了,”她对安归道,“我爷爷说了,有的时候,这世间的事情偏偏就跟你作对!你想见的人见不着,或者见着了也会很快就分离,你不想见的,却又总是会碰面。”
“这便是‘爱别离’,‘怨憎会’了,”玄奘叹道,“所以佛陀才说人生很苦,要大家修行自心。”
伊塔见玄奘肯定自己,更加来劲了:“也不光是人啦,别的东西也是这样。比如说这沙漠之中有一种沙妖,听说会追着人跑,走沙漠的人没有不怕它的,每次出门前都要求神保佑,千万别碰上它。可是,怕也没用,求也没用,还是一不小心就会碰上。”
似乎要佐证她的话似的,话音未落,原本宁静的大漠突然起了风。紧接着,一道骇人的龙卷风从远处飞掠过来。
玄奘大吃一惊,对于沙漠中的尘暴,他早已领教过多次,此时一见,忍不住高呼一声:
“沙暴来了,快走!”
刚说到这里,一层厚厚的风沙就扑进他干裂的嘴里,让本就口干舌燥的他更加难受。
几个常走大漠的手力不待吩咐,已经加快了步伐。
伊塔被吓住了——怎么回事?刚刚才说到沙妖,沙妖就到了?这,这也太快了吧!
正想着,一股大风便将她裹了出去,她瘦小的身躯根本无力抵御这种狂风,只能紧紧抱住身下的坐骑,才总算没被吹出太远。
漫天漫地的沙尘挥洒过来,流到她的脖子里,烫得她唏嘘不已。
回过头才发现,身后已经看不见天了,更见不到人,伊塔觉得自己已经堕入地狱,身体如一片树叶般随风飘荡。
马队被狂风吹得东倒一拨西倒一拨,手力们连人带马抱成一团,还是被吹出了数十丈远。他们挣扎着,尽量不让自己和同伴离散。
安归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同另外几名手力拴在了一起,帕拉木昆则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个被狂风刮得晕头转向的小沙弥。道诚更是寸步不离师父左右,高昌御史欢信也紧紧跟在他的旁边。
而在另一处,索戈同道信、赤朗等人聚拢了七八匹马,让它们围成一圈卧倒,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风沙。
谁知赤离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长嘶一声,便跑开了,道信伸手去抓它的缰绳,却没有抓住,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漫天的沙尘中……
“别管它了!”赤朗喊道,“我猜它一定是去找法师去了!”
“真是匹好马,”道信伏在地上,感叹着说道,“在高昌的时候,我看它又老又丑,还瞧不上呢。”
赤朗道:“我听说,汉人有一句俗话,叫做什么……不可以貌相马,嘿嘿,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记不清了。其实人也一样,要说漂亮,伊塔倒是挺漂亮的,她能干什么?”
“那个该死的……”索戈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喘了口气,总算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那个女人,法师还说她不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嘿嘿!现在倒好!”
“索戈,别担心!”道信在他的耳边大声说,“等过了这个沙漠就到龟兹了!”
“嗯,”索戈点头道,“我以前只盼着能早到龟兹,好和我的妻子见面。现在嘛,我更盼着早点摆脱这个该……女人!”
他总算不在“女人”前面加“该死的”这三个字了。
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旁边的人。他们的身上越来越沉重,不断打过来的沙子几乎快要将他们掩埋了。
“你们说那个女人怪不怪?”索戈摇晃着脑袋,抖掉头上的沙子,苦笑道,“什么不好提,偏偏要提沙妖!嘿嘿,这回她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