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晓的漠风吹拂着,使他身上宽大的襟袖和袍带都猎猎地飘扬起来,金色的阳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容上,闪动着庄严的仪态。纭姝不觉又看呆了。
他终于,还是要走了。
出城送行的除了国王、眷属、僧侣、大臣,还有整个交河王城的百姓——这段日子的讲经,已经使这个国家的人们对玄奘的学识人品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以至于难以割舍!
四个沙弥的亲人朋友也都来送行了,道通的母亲抱着幼子,一个劲儿地嘱咐:“阿迪加,以后阿妈不在,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路上要跟紧法师,千万不要自己乱跑啊……”
说罢流下了眼泪,惹得道通也眼泪汪汪的。
相比之下,道缘的伯父巴布拉多对侄儿则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好印象,一脸凶相地对他说:“以后跟着法师,可要学着勤快些,别贪嘴!”
“知道了!”道缘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巴布拉多眼一瞪,“这还没走呢,就用这种口气跟阿伯说话,看我不……”
他习惯性地举起了马鞭。
“檀越……”玄奘忍不住叫了一声,巴布拉多冲他笑笑,把马鞭收了起来。
“法师不用管他们,”欢信在一旁笑道,“让他们自己道别好了。”
玄奘叹了口气:“贫僧当然不想管,可是道缘的阿伯,也不知怎么想的,给侄儿送别也带着鞭子。一个小孩子,至于吗?”
“这是一种习惯,”欢信笑道,“西域民风如此,没什么稀奇的。就算是对亲生儿女,他们也一样拿鞭子说话。”
“民风?”玄奘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
欢信接着说道:“法师千万别以为那个商人待侄儿不好,要我说,那小子既然敢用那种口气对他阿伯说话,说明还是欠管教了。”
是这样吗?玄奘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玄德门的守军们合伙给道信送了件奇特的礼物,一条高大漂亮的黑狗!
道信绕着这条狗转了好几圈。
“别看了,这可是吐蕃来的!”那位牵狗的守军神气地说道,“可厉害了!我亲眼见过,有一个人招惹它,结果它跳起来,一口就咬断了那个人的喉咙!”
“车歇你带上它吧,”另一位守军说道,“路上它能帮你们不少忙呢。”
道信眼一瞪:“我出家了,你们不明白吗?不能再杀生了,要这会咬人的狗做什么?”
“它轻易不咬人的,”守军解释道,“它很听话,咬的都是坏人。”
道诚在一旁,提着朋友们送给他的一根枣木长棍,转头对道信说道:“这条狗看起来挺不错的,你就把它带上吧。万一路上碰上马贼,指不定还能派上点儿用场。”
道信挠了挠新剃的光头,小心地问了一句:“这狗……不吃肉吧?”
守军笑道:“别逗了,不吃肉的那是菜狗!”
玄奘走过来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赶紧说道:“道信,这狗我们养不了。”
“如何?”道信朝朋友们摊了摊手,几个守军只得将狗牵了回去。
麴文泰带着一支骑兵队伍为玄奘送行,一直送出城外好几里远,依然固执地不肯掉转马头。
眼看又要送过一个关口,玄奘勒住马,对麹文泰道:“大王请回吧。”
麹文泰只得拉住马匹,看着眼前的僧人,忽然跳下马来,甩开缰绳走到玄奘面前。
玄奘也下了马,麴文泰张开双臂拥住了他。
这是西域人表达感情的一种特有方式,玄奘虽然不习惯,但还是接受了。
麹文泰哽咽地说道:“法师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本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王做的已经很多了,”玄奘安慰他道,“待玄奘自天竺归来,便是再见之时,那时玄奘可以多停留些时日,给大王讲经。”
麹文泰道:“三年,我要法师在回唐之前,在高昌住上三年!让文泰好好地尽一回地主之谊,叙叙你我兄弟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