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宁戎寺的时候,阿迪加小声问道:“法师,你还回来吗?”
“可能,不回来了,”玄奘叹息一声,对这少年道:“我这次入宫,是要解决一些事情,事情了结之后就直接走了。这段日子住在宁戎寺里,一直都是你在服侍我,多谢。”
阿迪加的眼圈儿登时红了:“法师不带阿迪加走吗?”
“别说傻话了,”玄奘道,“这么危险的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走啊?”
听了这话,阿迪加差点哭出来:“法师还是拿阿迪加当小孩子,阿迪加这段时间已经没有孩子气了。”
玄奘这才想起,这段日子以来,阿迪加一直都在默默地干活,很少说话,难道只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吗?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苦笑,这一行为,真是要多孩子气有多孩子气啊!
“阿迪加,”他只得耐下心来,多解释几句,“玄奘真的不能带上你,就算你已经长大了也不行。你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的,大人也没有带一个,是不是?”
“可是,”阿迪加哭道,“你不是带上这个小胖子了吗?你刚才还跟大王说,他是你的徒弟呢。”
听了这话,巴哈竟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玄奘叹道:“巴哈是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情,才临时跟着我的。过一段时间,他也要回家的……”
“法师,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该上路了!”侍卫的催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玄奘只得朝阿迪加合掌行礼,领着巴哈匆匆离去。
车夫朝空中响亮地甩了记马鞭,四匹高大漂亮的马便撒开四蹄跑了起来,交河的街道上立时响想有节奏的“嗒嗒”声……
玄奘再一次住进了麹文泰专门为他准备的寝宫,这是他刚到交河第一天休息的地方,好些日子没来,这里被收拾得更加富丽堂皇,他的行李被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柜子里。高昌国王显然下了决心,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连赤离住的马厩,也收拾得漂亮整洁。
玄奘站在马厩前,一手抚摸着赤离的头,一手抓了马麦喂它。赤离把嘴埋在玄奘手中,心满意足地吃着,看上去极其享受。
巴哈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赤离,问:“师父,您这匹马又老又瘦,能走远道吗?”
“你可别小看了它,”玄奘笑道,“当初若不是它带我找到救命的水源,只怕玄奘早就魂归大漠了。”
“哦,”巴哈再次打量着老马,点了点头,“果然是匹好马!可惜有些老了,牙齿都松动了。”
“你能看出马的好坏来?”玄奘不太信任地问道。
“当然了!”巴哈得意地说道,“小时候,阿爹跟我说过,看马主要看它的眼睛,眼睛有神的马既聪明,跑得又快!师父,您这匹马都这么老了,眼睛还闪闪发光,说明它是匹难得的好马!”
玄奘笑了,他爱怜地拍了拍赤离的头,道:“你只看到了它的眼睛闪闪发光,却不知,它目光中还有坦诚与和善,这才是更重要的。”
“坦城和善?”巴哈不解地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匹高原马!性子最是刚烈不羁了。”
“是吗?”玄奘奇道,“你说它刚烈不羁,我却觉得它颇为仁厚忠诚呢。”
“师父说的也没错,”巴哈道,“我阿爹说,马是最忠诚的动物,一旦得遇知己,就会矢志不移,忠心耿耿。我们草原上的人,最喜欢的就是马了。”
“师父不是草原上的人,也喜欢它们,”玄奘道,“马的性格刚柔相济,你看它身量高大,勇猛有力,却从不攻击其它生灵。它只喜欢过那种恣肆洒脱的生活,在天苍苍、野茫茫的旷野上,逐水草而居,饥而食,渴而饮,游荡、撒欢儿、蹦跳……人常常会‘行百里者半九十’,马却不会,它一旦认准了目标,总是不惧跋山涉水,一口气跑到底,直把自己跑成一匹识途的老马。”
“就像师父的这匹马一样,”巴哈喜爱地抚摸着老马身上的红毛道,“它长得也好,身量匀称,锋棱瘦骨,竹批双耳,我猜它年轻的时候一定出类拔萃,跑起来轻捷敏锐,很少有别的马能追得上。”
“看不出来,你这小家伙倒会相马!”玄奘不禁对这个胖胖的少年刮目相看了。
巴哈得意地笑了笑。
“这马是师父养大的吗?”过了一会儿,巴哈又好奇地问道。
“不是,”玄奘答,“是瓜州的一位老人送给我的,他说此马善走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