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李天明失踪,而且失踪了好几天,村里人出门去找,但是没有找到。
依洛知道,满腔的希望现在已经落空,她的情绪随即出现失控,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说她的命太苦,实实在在太苦,说她失去了第一个老公,现在又要失去第二个老公,说:“老天爷呀老天爷,你对我实在不公,实在过于残忍,你叫我今后拿什么脸面过下去?你叫我今后拿什么勇气活下去?”
看到儿媳妇哭得如此伤心,看见儿媳妇把老天爷骂得恶毒。李云愽的心里好生难过,他想把依洛拉起来,好言劝慰依洛几句,然而做公公的怎么能去拉儿媳妇呢?拿什么话去劝慰儿媳妇呢?要知道在李刀磨,公公和儿媳妇之间,是有严格界限的。
如果因此被老婆说成一种轻浮行为,或者老婆从嘴里吐出更加难听的话,我的老脸将往哪里搁?人都是要讲究面子的,我老男人更要讲面子,我李云愽要把老脸看得很重,看得比大山还要重,李云博可不想在儿媳面前失去老脸,绝对不想在儿媳妇面前失去老脸。
李云愽不想把儿媳妇拉起来,但是有人必须把儿媳妇拉起来,李云博意拉下脸,把脸弄得极度寒冷,朝着俞琴大吼起来,说:“你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依洛给拉起来?憨婆娘,你真是一个憨婆娘!怪不得生不出后代!”
俞琴看到老公骂她,用恶毒的语言骂她,她的心里有一些反感,然后不过瞬间,她意识到她的确有些憨,甚至有些麻木,晓不得把儿媳妇拉起来,晓不得把伤心大哭的儿媳妇拉起来,她知道,照现在这情形,任由儿媳妇蹲在地上哭,搞得不好,儿媳妇会哭到闭气甚至会哭到死亡。
如果依洛哭到死亡,怎么向她的父母交待?李天明失踪已经是家庭的不幸,再加上儿媳妇依洛死亡,岂不是不幸加上不幸?李云博说话足够损人,说话足够毒人,但是他说话足够损人说话足够毒人,又不是昨天加今天,而是前年加今年,是以年来计算,是以许多年来计算。
如果去反驳,说起来是去护脸,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有过脸吗?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都没有,年老的时候要什么脸?老脸是秋天的枯木枯草,要它做什么?李老狗,你爱骂就骂,我不跟你计较,绝对不跟你计较,反正也活不得几天。
俞琴弯腰扶起依洛,叫她坐在一个草墩上,说:“说起这件事,天明也是命苦,苏塞走了,长时间不回来,等到你来,等到你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爱情,好不容易建立起婚姻,却偏偏被外敌飞机给炸伤,好模样变成了丑模样,叫他拿什么去见人?”
“依洛你知道,天明是个私塾先生,面相不好,怎么去面对孩子?说起来,老天市对他实在不公平,依洛,天明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他可不想以丑模样活在这个世上,他们几个人从村里跑出去,兴许就是到战场去找外敌报仇,去跟外敌拼一个你死我活。”
依洛说:“可是我没有嫌弃他变得难看呀!这么多天以来,我哪天不在劝他?他叫我回家跟父母过节,我想天明受伤,需要加强营养,想回家拿点东西,没想到他是在骗我,骗我走开,好趁机离开我,趁机离开李刀磨,天明,你的心好狠,你这是在作践我,也是在作践你自己呀!”
李云愽骂俞琴,骂俞琴生不出后代,话一说出去,跟着想到自己说漏了嘴,借腹生子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来,更加不能在依洛面前说出来,李云博仔细观察依洛,看见依洛没有现出质疑的神色,心知依洛哭得过于伤心,导致她的脑子发昏,听不出话中的意思,悬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
李云博走到锅子前,打开锅盖,舀了一大碗鸡肉,放在桌子上,说:“依洛,心里再苦,饭还得吃,我们先吃饭吧?等到明天,我约几个人去找,兴许他们去了和尚山,躲进了和尚山,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如果他们真的去战场,到战场去找外敌拼命,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男人非做不可的事情,就是为此丢掉性命也要去做,否则,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男人嘛,就该有一个男人的样子,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光明磊落,死得清白干净!”
李云愽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为他自己倒了一碗酒,那是一种烈酒,是如火一样辣口的烈酒。
李云愽是一个把酒当饭来吃的人,然而,随着年纪的变老,他身上的器官,有些已经生诱,有的已经变坏,经过俞琴不停地劝说,李云博渐渐摆脱了对酒的依赖。
然而,李天明和村里五个青年的失踪,令他感到心里烦躁,感到特别烦躁,他随即想起久违的酒葫芦,把酒葫芦挂在身上,心烦或者困倦的时候就喝上几口。
何以解忧?唯有烈酒,男人总是以这样的话,把这样的话当成喝酒的理由,然而,男人的心里明白,以酒解愁其实愁更愁,而女人却不明白,她们还真以为男人在喝酒以后,心里没有了忧愁。
李云愽倒了一碗酒,说过心里再苦,饭是还要吃的这句话,他明白俞琴和依洛,她们的心情,现在都不好,他们的状态,现在都不佳,别说叫她们吃饭,就是捏着她们的鼻子,朝她们的嘴里灌饭,她们也咽不下去?
李云博当即放弃了再一次催促她们吃饭的想法,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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