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走后,杨啸看了看仍有些不知所措的晏轲,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而是亲自把他带回小酒馆,对老朱只说了五个字:“燕子回来了”。老朱心知肚明,微笑着过来捶了一下晏轲的肩膀,让晏轲更是惭愧不已。
第二天,军统山西站刘处长再次来到小酒馆,与杨啸秘密商讨“流石计划”行动事宜。他对杨啸说:“老杨啊,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王三民同志牺牲了,站里紧急开了个会,此次行动刻不容缓,希望你能亲自带队。”
那王三民原本是此次“流石计划”的总负责人,他的突然牺牲让杨啸有些惋惜,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表态:“请处长放心,杨啸坚决服从组织决定,保证完成任务!”
刘处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好,我一会儿将原本由三民同志执行的任务详详细细地告诉你,提醒你一下,经慎重考虑,这次行动将由你们太原组独自开展,所以你至少还要派出三名得力助手,协助你完成任务!”
杨啸倒吸了一口冷气,语气中略带一丝不满:“处长,我们组已有八名同志牺牲,如果再派出三名精锐,日常工作就要瘫痪。我不太明白,这次行动为何要由我们独自完成?别的组干什么吃的?”
刘处长挥挥手,说道:“这次营救任务是由局座亲自交办,非常重要,放眼整个山西乃至华北,还有哪个组的实力有你们强?老杨你的要求高,给你派其他组的人,肯定中不了意。至于太原组今后的日常工作,站里自有安排。”
面对刘处长突如其来送出的“高帽子”,杨啸不为所动,他只对自己呕心沥血带出来的精锐队伍即将九死一生感到心痛,他沉默了几秒,忍不住问道:“敢问处长,我们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拼尽我们整个太原组?”
刘处长又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们要营救的是第3军参谋石小溪,你可能见过。他前不久到一线指导参战,不幸被俘,据可靠消息,现已被送进太原集中营。”他见杨啸仍有些不解,点拨道:“石小溪的父亲是何总参的至交,也是桂军长的同门师兄。”
“什么?!”杨啸不禁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我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国难当头,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作为一线部队军官,还是什么狗屁高官子弟,理应率先垂范、以身报国。那石小溪的命,就比我兄弟的命值钱?”
刘处长见杨啸发火,急忙道:“老杨,你也别急。虽然石小溪不过是个参谋,却掌握着中条山、潼关一带我军的布防机密,如果泄露给了日军,造成中条山失守,日军就扼住了我军仅存的华北根据地咽喉,这可是关系国家安危的大事!”
杨啸平复了一下心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布防?国军屡战屡败,我看不出有什么有效布防!鬼子一个中队就能吃掉国军一个师!豫东战役,15万精锐部队包围2万鬼子,还打了败仗,真是千古奇闻!”
“老杨,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刘处长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石小溪的照片递给杨啸。杨啸接过照片瞥了一眼,扔在了桌子上。
刘处长苦笑着摇摇头:“咱能不能别孩子气?能不能心平气和点?你可是局座都高看一眼的军统精英‘啸天虎’!”
“不能!”杨啸用手指不断的点着照片上穿着校官服,白白净净,一脸灿烂的石小溪,道:“你看看,这他娘就是个纨绔子弟,哪有一点党国军人的样子?恕我直言,让兄弟们为他送死,老子觉得不值!”
刘处长平素温文尔雅,是整个山西组织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这杨啸油盐不进,他终于忍不住了,起身猛然拍了下桌子:“杨啸!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以貌取人的毛病?发他娘什么牢骚呢?我看你他娘的就是只病虎,不,是病猫,蠢猫!救谁不救谁,杀谁不杀谁是你我能决定的?”
见杨啸低着头不吭声,刘处长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缓和了下语气:“有些话我不想说,也不能说。组织上也绝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绝非你我想象。你我都是军人,当以大局为重!”
杨啸鼻子里轻哼一声,状极不屑地说道:“我看那石小溪十有八九已经把机密供了出去,刘大处长还是建议部队重新布防吧。”
刘处长摇头道:“你也太小看石小溪了,他可是正统的黄埔优等生,可不是那种光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二代。目前来看,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如果真当了叛徒,要么降、要么毙,不可能被送去集中营。”
杨啸还想反驳,刘处长挥了挥手:“老杨,咱俩多年同窗,你这脾气我太知道了。牢骚发完了,心情也就舒畅了,接下来怎么安排,我等你消息,最多给你两天时间。我也担心那小子扛不住!”
刘处长起身走到门边,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地对杨啸说道:“组织上会竭尽所能保护你和兄弟们的安全,这几天我就安排嫂子离开。那瓶酒我给你留着,等着你凯旋归来,一醉方休!”
刘处长走后,杨啸一拳砸向墙壁。他知道“军令如山”,不得违抗,只是想到组织上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的不过是个平庸的高官子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晚上,杨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存在价值。他自认为胸怀救国大志、心系民族复兴,杀鬼子、锄汉奸、保家园、救同志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如果要他去当一名高官的家丁,还要搭上兄弟们的性命,就心神难安。
看着身边酣睡得像只小猫的太太,杨啸实在无法入睡,他吸吸鼻子,悄悄地披衣下床,走到客厅窗边,点燃了一支香烟。
窗外,月光皎洁,在静夜里洒出静谧、柔和之光,照在眼前的屋顶和大地上,映出一种无以言状的忧伤与惆怅。杨啸抬头继续向远处望,只见一大片乌云缓缓移动过来,不一会儿便遮住了月光。
天空完全黑暗下来,乌云压顶,空气也变得狰狞,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临。
杨太太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杨啸,脸贴在他的背上,闭着眼睛感受自己丈夫身上的温暖,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杨啸掐灭烟头,转过身来,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杨啸微笑着亲吻了一下太太的秀发,轻声问道:“小傻瓜,你怎么不睡?”
杨太太没有回答,仍旧紧紧抱着杨啸,良久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柔声道:“杨哥,你有心事。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杨啸笑着说:“我会有什么难题?我的难题就是,怎么样才能让你乖乖睡觉。”
杨太太不信,娇嗔地说道:“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还不了解你?要不是遇到跨不过去的坎,打雷你都能睡得着。”
杨啸把太太更搂紧了一些,喃喃说道:“我只是在想,我现在做的事业,到底值不值得。我在后悔没有早听你的,去当一个教书匠。我真想马上远走高飞,陪着你过安稳日子。”
杨太太伏在他的怀里,脑袋拼命地往他胸脯上蹭,嘴里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
杨啸见太太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最柔软的部位顿时被击中,温柔地将太太抱起走进卧室,放到了床上,相拥而睡。
杨啸清晨醒来的时候,看到杨太太给他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杨哥,我知道你有重任在身,也知道你最放不下的是我,所以我先回重庆老家去了。我的杨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千万要以国家社禝为重,不用担心我,我等着你凯旋归来。”
杨啸仰面靠在床头,大滴眼泪夺眶而出,他突然跳起身,疯了似地冲到楼下,想要把太太追回来。他抑制不住地想再见太太一面,因为他还有许多话要对爱人说。他知道,这一面是何等重要,也许就是生离死别。
看到杨啸冲下楼,两名正在打扫卫生的伙计面面相觑,晏轲也察觉到了动静,从三楼跟了下来。一名伙计默默地来到杨啸身边,说道:“啸哥,嫂子去的是东站方向,要不要我把她追回来?”
杨啸目光看着远方,摇了摇头,常言道:“知夫莫若妻”,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既温柔体贴,又深明大义的爱人深感甜蜜和欣慰,所以,他要做顶天立地的英雄,不能做临阵退缩的狗熊,他发誓不仅要圆满完成任务,还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