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出兵前,依然没有立大乔为后,也没有像别人猜测的那样,改立他宠了很多年的苏女为后。
他只做了一件事。封苏女为夫人。
这是后宫中皇后之下品级最高的后妃了。
随后他离开洛阳亲征雍都。
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苏娥皇来到了北宫崇德殿。
……
洛阳皇宫宏伟壮丽,分南北两宫,南宫是皇帝朝贺议政之所,北宫则为皇帝后妃的寝宫。
半个月前幸逊所燃的那场大火,烧毁了北宫的大部分宫殿,如今只剩部分残存建筑。魏劭亟于灭小朝廷,并未立刻下令修缮,只命人将从大火中残余下来的几处宫室收拾出来用作暂时居所。
苏娥皇住在最华丽的延休殿,幸逊和前汉帝后宫里侥幸活了下来的后妃宫女一律安置在东边的增喜观,而大乔就被安置在最偏隅的这处崇德殿。
她已经病了许久。边上只有一个老媪伺候着她的药饭。
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在家乡东郡,与妹妹小乔一道,以貌美被时人并称“双乔”。
如今她二十五六,原本该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能绽放芳信的美好年华,但她却瘦的脱了形。搭在床榻上的那只手,手背只剩了一层能清楚看到内里宛如蛛网般蔓爬的青色血管的皮。只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从那双眼睛的眸光里,还能依稀找得出一丝残存的当年美人的痕迹。
大乔感到很口渴。她已经渴了许久。她知道那个老媪不愿意服侍自己,刚才想挣扎着自己下去倒水的。但是她实在爬不起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已经一寸寸地离她而去。
她再次用低弱的声音呼唤那个老媪。老媪终于走了进来,脚步在光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啪嗒啪嗒之声。
老媪倒了一盏已经冰冷的水,送到床前,竟杯盏重重顿在了床沿上。
水泼洒一半出来,弄湿了被褥。
“婢正忙着给您煎药哩!若无大事,少叫为好。”
老媪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走。
这个分派了自己伺候的女人,虽然名义上是大燕皇帝的嫡妻,可是谁都知道,皇帝从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甚至,她们这些人私下里还在传说,皇帝非但不看她一眼,而且这么多年,压根儿根本就没碰过她一根手指。
做女人做到了这种地步,活着也是一种羞耻。
……
大乔挣扎着慢慢坐了起来。
身上太瘦了。瘦的这样坐起来,自己都能感觉到硌疼。
她伸手去端那盏好不容易才唤了过来的水时,忽然感觉眼前仿佛一亮,昏暗无光的宫室,突然被什么给照明了一样。
那是一个正朝着她的床榻走了过来的女人。
女人年过三旬,保养的却极好,皮肤光润饱满,与床上的大乔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梳着繁复而精致的九环迎仙髻,发间插缀明澄澄的凤头步摇,凤嘴里衔垂而下的琉璃宝串随她步伐,发出轻微而悦耳的瑟瑟之声。光是这个发髻,就需要两个侍女同时为她梳理上半个时辰;她的身上穿着华丽的缂丝紫色百花攒凤裙。这种缂丝锦缎纹路繁复,如今非常的珍贵,二十个女红一年中也只能织出一匹。有地位的男子通常也就只用作腰带的装饰。她却用来做了整整一幅的裙面。她足上的那双绣鞋,鞋底高三寸,以金丝攒帮,鞋面饰满大笑相同的珍珠,左右足尖各缀了一只栩栩的缠金玉蝶,随她脚步行动,蝴翅轻颤,令人看的挪不开眼去。
她就是苏女,魏劭的宠姬,如今后宫里的夫人,也是这么多年以来,魏劭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
老媪看到苏夫人,脸上立刻露出谄媚之色,跪了下去叩头。
苏娥皇让老媪出去。老媪退了出去。宫室里只剩下了大乔和苏娥皇。
苏娥皇走到床边,坐了下去,亲手将那盏冰水端了起来,递送到大乔的嘴边,微笑道:“我听说你病的不轻。陛下征雍,你我姐妹一场,也算是缘分,我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