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有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从这点就能看得出来秦良予的问题,按照他退休以前的职务,应该配得上更高的规格,甚至市政府也应该派出相应的官员来出席,但现在来的是曹天孝这个毫不相关的统战干部,让石涧仁略微意外的是,杨武军也跟着他一起来了,培训处一般不跟工作处直接打交道吧?
曹天孝跟石涧仁握手的时候,声音从嘴角出来得几不可闻:“现在被查实的涉及到买官卖官,金额还比较大,涉及官员也比较多,所以好多部门都被牵连了,因为你,恐怕我们都要被查。”
这是个让石涧仁更加吃惊的结果,原以为多半只是些经济问题,谁知道根子这么深?
不过这时候再回想秦良予当初在驻京办那种像个大管家,各方面面俱到的油滑手腕,的确很有可能充当高中下级官员之间的润滑剂,当然这有点马后炮,跟相面无关。
杨武军伸手握握:“培训完成,我们也有回访的工作内容,但更想跟石厂长了解学习下。”
石涧仁点点头,三人先接过家属递上的小白花,除了石涧仁挂在上衣口袋,曹天孝他俩都是拿在手里,一起慢慢踱步走过了有机玻璃棺材。
相比当年第一次在驻京办看见那个满脸红光的主任,现在的逝者瘦了很多,面部更是松弛,算起来退休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居然衰老得这么厉害,石涧仁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两位官员。
曹天孝和他对对眼低声:“应该请市里面反腐倡廉办组织人来看看,心中有鬼就会变成这样。”
石涧仁摇头:“是心中有愧,有鬼的人要么觉得自己干得理所当然,要么会千方百计掩盖,才不会这样呢。”
言语间,三人就走过了棺材只有石涧仁伸手轻轻在有机玻璃上用手指点了点,仿佛在跟老朋友告别。
上次他就没问徐长连的事情,一方面旁边有有关部门人员看着的,提到另外一个官员很不妥,另一方面秦良予既然是因为官场的事情触礁,石涧仁也不会再当面问他了,掌管驻京办二三十年的秦良予肯定和徐清华有关联,天晓得是正是反,退休老头儿可以问,被查的人,就不能问了。
多少在体制内还是呆了一年多,知道哪怕相互熟悉到曹天孝这种地步,石涧仁也不敢随便打听另外一位高官,反而是上次那位博物馆馆员,萍水相逢的聊几句还行,再说石涧仁并不是想知道徐清华那些冠冕堂皇的账面信息,那些东西在网上都能搜到,他只是想从当年的亲历者口中侧面了解下这位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明主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可能跟打听前女友状况差不多。
也没多遗憾。
三人走过仪式就站在了靠墙的边上,背后是挨着摆满的花圈,看上面的挽联留名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江州乐餐馆的管理人员,要不就是姓秦的宗亲,基本看不到什么市政官员的名号,这对于一个当了一辈子官员的人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石涧仁也没送花圈,不过他不是怕事,而是觉得没这个必要,静静的站在那旁观。
相比王汝南当初颇为冷清的离开,眼前这个看似热闹的局面暗流涌动得多,几乎就是个市井众生相,可以看到那些脸上带着各种悲伤神情的子女亲属,眼神四处转悠,哭声更是不带半点悲怆之情,这就是古时候孔子说过的:“此哭哀则哀矣,然非哀者之哀也。”
悲伤是有点的,但并不是因为失去这个长辈而悲哀,悲哀的是自己没了好处。
张明孝和孟桃夭站在了石涧仁背后,保全主管见多识广:“这些人,回头就能打起来吧?哪里是来哭丧的,就是在等着分钱,纪总去世的时候……”石涧仁回头用眼神阻止了他鄙夷,已经知道点内幕的孟桃夭不说话,但眼神更加不屑。
这种闹剧持续到了苏以德带着人走进来。
依旧是他一贯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带,从身材面相上来说其实能判断苏以德的出身不会太高,年轻的时候还吃了些苦头,有些风霜感,带着一副江州人比较少见的浓密大胡须,眼镜很有专家的高档感,跟着他的七八名男女都是商务打扮,最后还有两位穿着制服的公证人员。
经历过王汝南追思会上宣读遗嘱一幕的石涧仁明白丑剧又要重演,只是这次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屡次受辱的棒棒,局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