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说,太后觉得并不要紧,歇歇就好,再说太医午间就会进宫来请平安脉,就不多麻烦这一趟了。
这说法并不破绽,并且退一步说,就算这不是实话,也很可能只是太后忽然被堵到贪睡,因而随口捏了个说头而已。
但程向腾总觉不踏实,回去后便让人旁敲侧击零打细敲的从不同途径打听,却发现太后作息仍然规律:不晚睡,每日午睡也照常,只是这一阵子,早上都不早起罢了。
是一阵子,而不是一天不早起。
总的来说,太后最近有些易乏噬睡,另外进食不多,似乎脾胃不开……再加上情绪波动明显等表现,程向腾觉得,太后凤体肯定出了问题。
这些原不算大症侯,调养便是。但问题是常年给太后请平安脉的心腹太医诊案上,却只字未提,只粉饰太平说一切安好。
哪里好了?太后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会不知道?这些异状连他都察觉到了,太医会看不出来?
那么,天下至尊的身份,是什么身体上的状况是需要她费心隐瞒的?
程向腾心里隐隐有很不好的联想。
然后某次谨见,程向腾亲眼所见,太后下意识的,会偶尔轻抚一下腹部。一盏茶功夫,两次。
···
程向腾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他不愿意相信这会是真的,他希望有更进一步的明证。
就在十多天前,柳水云那边,那个白玫竟然自己出现了。她大大方方去找柳水云,哭诉自己实在情难自禁,才做了那样出格的事儿。本来已不敢苟活,正安排着后事呢,结果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所以,她当然不能死啊,她可以抛弃她自己,也不能抛弃师兄的亲骨肉啊。
白玫跪在大门口涕不成声,柳水云却依然是气恨不已,但白玫用的这挡箭牌还是好使的,柳水云再恼火,也不能拿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于是他便一味的冷着这位白玫姑娘,让人把她安置在一处偏僻宅院里不许出门,说既然有孕,那就等生下来再算旧帐。总之他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原谅她的行为,说他们要象她说的那样,“此生永不相见”。
于是白玫更是啼哭不已,日日涕告想面见师兄以诉相思,涕告柳水云看在孩子的面上早日和她成亲,别让孩子一出生就担个私生子野孩子的名头。
柳水云置之不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太后再次发了善心,不但没有为难这位大胆的白玫姑娘,还让人从民间寻了位有经验的嬷嬷,跟在白玫身边提点养胎。
这一举动让程向腾基本能够确定,他的猜测没错,太后很可能就是:怀、孕、了!
——所以武师兄和白玫会有如此差别的待遇,原因很明白:留女不留男,因为女人有个可用的肚子。
事情不难想象,太后如果想留下自己腹中孩子,她就需要给孩子安置一个身份。柳水云容貌出众辩识度极高,将来他的孩子很可能带有明显的他的影子。
所以最好的掩护,就是和柳水云有纠葛的女人有孕生子,等将来太后也一生,借梁换柱移花接木,此子成了白玫所生,神不知鬼不觉。
有了这个思路,就会发现太后前后的所有不寻常举动,都能解释得通。
就说最近的昭明寺之行。遇刺后,太后竟然没有亲自去与惠太妃当面对质细问究竟,或让惠太妃受尽折磨之类的,而是快刀斩乱麻的处死她了事。
这样当然好,越快把事儿了结了,武梁就越不会被牵扯进去了,程向腾当然颇觉得庆幸。
但是,这并不似太后从前的铁腕风格。如果因为有孕在身,为子积福不愿大开杀戒的话,当然就合情合理了。
还有再往前想想,既然太后和惠太妃从前在宫里就一直不睦,为何还会有这趟昭明寺之行呢?
然后程向腾又想起些以前的小事。当初内务府仓促之下备不齐白绢,曾有皇室宗亲提议太后别往昭明寺那偏远地方跑了,就在太庙里颂拜一番,既有佛祖保佑,又有祖宗看护,岂不更好?被太后否了。
为什么不去太庙?身怀异种的人,当然不便在正夫祖宗面前大咧咧现身求庇佑吧。
还有,程向腾想,如果太后想把孩子生下来,那么昭明寺这种偏僻少人迹的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太后以祈福或养病什么的为名,在那里住上大几个月,遮人耳目倒也方便得很。
所以去昭阳寺,还有可能是去探路的。
···
有了这些个事实,在程向腾看来,太后有孕这事已成定论,连侥幸的理由都找不到。
程侯爷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