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拿下手绢,顺手一抹脸,双臂一伸,抱住了德妃的腰。
德妃顿时又僵硬了。
文臻轻声在她耳边道:“娘娘,你也很想哭吧?那就和我一样,想哭便哭呗。什么封疆大吏,什么六宫宠妃,可都去她妈的吧。咱俩不就是一对爱人受害的苦逼婆媳么?咱俩再不抱头痛哭一场,还能和谁发泄这一腔愤懑呢?忍着又没人给发铁娘子奖章。发泄完了,再该干啥干啥,不是吗?”
德妃肩膀一阵抽搐,文臻把自己哭湿的手绢递过去,德妃一把拍开,抽出自己的手绢,背过身去。
文臻起身,走到一边,凝视窗外那些巨大的,挡住所有光线的金缸。
菊牙悄悄地对她行了个礼。
这是感谢她用这样的方式开解娘娘。
娘娘性情太过倔傲,这些日子,菊牙眼见她滴泪不流,言笑如常,夜里却辗转反侧,彻夜不眠,不禁心急如焚。
再这样下去,娘娘会被自己的心火熬死。
幸亏文姑娘来了。
菊牙之前一直对文臻不以为然,觉得和这宫内外想要爬上宜王殿下床的女子们也没什么区别,顶多聪明些,狡猾些,可这些,宫中女子也不缺。
后来渐渐便察觉,区别还是有的,再后来,文臻封疆湖州,独力支撑一地民生,很多事她听说了,也觉得佩服,只是又想传言难免夸大,然而今日再见,才惊觉,能做这东堂第一女刺史的人,确实与众不同。
你说她坚强,她亦能软下身段,你说她以柔克刚,她此刻凝视窗外的平静神情令人仰望。
你甚至都不知道,哪一面才是她的真实心绪。
文臻等了一会儿,算着德妃已经发泄完了,才转过身,果然德妃已经收拾齐整,依旧一张风流婉转美人面,连泪痕都无。
文臻仔细看她气色,哭过一场,心气抒发,果然略略好了些。
她便笑着踱回去,很自然地伸手提壶,给德妃斟了一杯茶,躬身双手递给她。
德妃也便很自然地接了,哭泣过的人口渴,她一口喝了,才恍然惊觉什么,手一顿,抬头看文臻。
文臻对她笑得温柔,站在她面前没动。
菊牙站在一边,想着那日去救殿下,殿下被中文负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瞬间湿了眼眶,百感交集。
文姑娘并没有遇见殿下,然而她竟然一见娘娘,就这么做了,立即呼应了殿下的承诺。
或许这便是深爱,虽隔时间空间,依旧心有灵犀。
德妃怔了一瞬,自失地笑了一下,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囊,道:“也不能白被你伺候一回。”
文臻也便收了,笑道:“谢娘娘。”想了一想,她又道,“还差一个。”
德妃:“什么?难道你这几年给燕绥又娶了个小?!”
文臻:“做梦呢他,我是说……”她弯了弯眼睛,“给孙儿的见面礼。”
德妃张大了眼睛。
半晌道:“哟,这小子……”
想了想又道:“没听他说啊……”神色微微一暗。
文臻笑道:“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男是女呢。”
德妃顿时得意起来,道:“该!”
又从手上褪下一个玉环递了过去,道:“临时过来,都是些女子东西。以后再给孩子备点他喜欢的。”
文臻接了,又道:“孩子大名还没起呢。”
德妃怔了怔。
文臻此时提起这个,便是要她给孩子起名的意思了,这令她十足意外。多年来和燕绥关系恶劣,更是一直不曾承认文臻,她未曾想到,文臻竟然不计前嫌,愿意把这起名的机会给她。
文臻凝望着她,眼神微喟。她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燕绥应该不在意这种事,而此事发生后,德妃出现在香宫,又曾去救护过燕绥,却一字没提林擎,显然是以儿子为先了。这令她十分意外,想着以德妃现今的身份和处境,能做到这一点实在难能,显然这女子并非毫无慈母之心,如此,若能为这对母子稍微弥缝一下,多少也安慰一下燕绥的凄凉。
父已不成父,难道母亲还要那般做最亲近的陌生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