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招福寺深处,三位重臣正各自栖身于寺内的僧舍中。
崔町能以家族旁支的身份,出身任京兆府尹,已经是其仕途的顶峰了,现如今他已年逾半百,本想着守着府尹的官位,未来运作一下,在退休前还能升个一级半级的,可眼下的刺驾案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夜色渐浓,等到服侍洗漱的家奴退下后,僧舍侧门打开,一名身披铠甲、面容肃穆的军士被引领至崔町暂住的僧舍中。
如果沈云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军士正是他在宫墙执勤时候的上司韩奉。
崔町端坐于案前,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撇了一眼来人,他淡淡的说道:“听你阿姊提及,你欲投身雍王府参加入幕选锋?”
韩奉闻言,身子伏得更低了,他语带急切,却又努力克制着情绪,答道:“阿姊深知大人与雍王殿下情谊深厚,故而斗胆相求。恳请大人成全!”
崔町的目光穿越过烛火,心中暗自思量,新纳的妾室韩氏容颜如花,确有几分妩媚,在转眼看到夜色中跪在院外的韩奉,忍不住有些感慨。
武功韩家虽非九姓之尊,亦是赫赫有名的望族,世事难料,韩奉这等旁系子弟,竟也落得个风雨飘摇之境,其姐都要卖入自家做妾室,而韩奉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成为雍王府的署官宾客,真令人唏嘘不已。
听说北疆六州,那些昔日辉煌的门阀世家更惨。传言中,不乏有显赫之后,为求生计,不惜自降身份卖身为奴。
然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心中虽有波澜,但又关他什么事?
崔町轻轻摇首,将思绪拉回眼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淡然与自信:“你的事,于本官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且放心吧。”
“多谢大人!大人之恩,如同再造,小人没齿难忘!”韩奉闻言,感激涕零,连连叩谢。
崔町轻轻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道:“然则,现有一事,需要你替本官办了,今夜,我需你潜入万寿塔。”
韩奉还陷入正巨大的喜悦中,闻言也没多想,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人但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崔町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缓缓抬手,轻拍了两下。
门扉轻启,一个亲信从门外端着一个水囊走了进来,韩奉诧异地接过水囊,他拔开塞子,一股异样的气息悄然弥漫。
韩奉凑近一嗅,瞳孔猛地一缩,他倒吸一口凉气道:“火油?大人难道是要我纵火?”
韩奉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作为禁军队正,当然知道这次的案子非同小可,整个招福寺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旦火起,他们这些看守寺庙的禁军定然要被问责。
崔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讥讽与轻蔑:“这便是你口中所谓的,万死不辞?”
言罢,他话锋一转道:“你只需引燃万寿塔,之后便可抽身而退。待大事底定,本官必保你周全,更会力荐你入雍王麾下。”
这番言辞,既是悬于头顶的利剑,亦是诱人心动的蜜糖,字字敲打着韩奉紧绷的神经。
韩奉的目光在夜色中闪烁,脑海中闪过阿姐温柔的笑颜,以及家族中的现状,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小的愿往!”
待韩奉携火油悄然离去,夜色似乎更深了几分,崔町轻步移至幽暗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的那事本官已经遣人去办了,可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但诸位许下的承诺,阁下可别忘了。”
随即,一名僧人缓步从阴影中现身,其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僧人双目微阖,又似能洞察世间万物,缓缓言道:
“大人安心便是,你信不过小僧,难道还信不过大王吗?无论此事成与不成,那位殿下都会保举大人入中书台,无生老母慈悲为怀,定将引领大人踏入那梦寐以求的真空彼岸。”
崔町看向僧人冷哼一句说道:“装神弄鬼,本官可对你们那劳什子白莲教不敢兴趣!”
沈云的目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任权儿与刘大郎的身影,见二人偷偷摸摸地自僧舍边缘溜出,紧随其后的还有两抹曼妙的身姿。
沈云眼力过人,一眼便认出那是秋香与那位随他同寻狸奴踪迹的黑衣侍女。
他目光追随着这四人,只见他们前行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向着招福寺佛塔的方向。
果然这位长乐公主的目标是万寿塔,而寻猫之举,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烟雾弹罢了。
他暗自沉吟,长乐公主缘何对万寿塔怀有如此浓厚的兴趣?难道她真的和刺杀窦太后的案子有关系?
不,应该是没关系,长乐公主,身为金枝玉叶,岂能刺杀窦太后?且刺杀了窦太后之后呢?她还能还能造反做女帝不成?
沈云心中疑虑重重,虽然自己想不通长乐公主的动机,但还是蹑手蹑脚地跟着几人来到了万寿塔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