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王宝善提着灯笼走来,看到马厩火光闪烁,顿时定在当场。
他的脑子向来不怎么好使,脑子、说话和行动都不在一个节点。
比如说,面对这不可容忍的夜半明火,他有生气骂娘、提水灭火、逮人来抓小坏蛋三个选择,可是他一项都没做,腿一软,坐在地上直嚎:
“你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要是把草点着了,我要被打屁股……”
“富春阁的美人以后都不跟我说话了……”
他一边嚎还一边扯把扯把地上的草,用草来擦脸上黏糊糊的鼻涕泪水,结果草上全是马粪,整张脸都快成了屎壳郎。
他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马厩里面的人还是没动静,王宝善莫名觉得自己冤,为了一口酒好好的人不做,做个泼皮无赖。
没错,他酒瘾犯了,这次犯得特别厉害,百爪挠心莫过于此。可是全城钻了个遍,他也没找到一丝丝能够治这酒虫子的地方,只能巴巴跑到小兔崽子这里来碰运气……
小兔崽子是他酒友章大马的独养儿子,打小在马厩里长大,他哪次见到这个小家伙浑身不是草就是毛,除了跟马腻歪,从来没见过他开口说话,看人的时候眼睛发直,眼珠子发红,叫人瘆得慌。
小兔崽子小时候皮得很,骑马摔断了腿,留下一个瘸马的外号,性子也变了,如今腿长好了,外号还跟着,还有可能跟一辈子,至于性子,天知道他这鬼憎人厌的模样会不会招人背后一榔头。
章大马死了,不管是人是鬼还是马,汤主席特宝贝他的马,怎么也不可能在马厩留下一个吃干饭的,他挺担心这个小兔崽子变成自己的负担,要不是情势逼人,也不能来这趟。
“别怕!宝贝儿,好了!这就好了!”
这个色胚!
王宝善气急败坏,酒虫子也顾不上了,抄起随身的打狗棍蹑手蹑脚走到近前……
只见这小兔崽子披散头发,上身赤裸,汗流浃背,不,血流浃背,裤子……裤子倒是还没脱下来,用一根草绳拴着。
角落的灯火中,一匹马躺在地上,浑身血糊糊的。
他是在跟马接生!
马是一匹枣红马,长得虽然漂亮,性子烈,不驯服,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章大马养得这么辛苦,就恨不得把它当女儿养了,枣红马还是把他踢死了。
对畜生好,从来没有好下场,这是他的人生经验。
王宝善看这血糊巴拉的模样,浑身直哆嗦,背靠着一人一马坐下来,摸摸全身上下,只觉得自己可怜——酒虫子刚被吓唬走,烟虫子又钻心里挠痒痒去了。
章大马穷归穷,对街上的老兄弟们没话讲,一瓶酒打回来没到家就剩了空瓶子,点一根烟一路上谁都能嗦一口过过瘾……他的儿子不关照关照,心里过意不去。
“我说小马猴,别跟畜生太好,你想想你爹怎么死的。畜生成天吃你的喝你的,到头来还要踢你一脚,我跟你爹算有点交情,不能不管你。你听我的,你年轻长得好,出去找个事做,别成天跟这些畜生打交道,最后小心自己也变成畜生脾气……”
枣红马生的是头胎,并不是很顺利,小马的一条后腿先出来,多耽搁一下,就是母子双亡。
“过来!”
听到一声闷吼,这次王宝善是腿比脑袋快,嗖嗖跑了进去。
“快!怎么办!”
小马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他,像一只要吃人的恶鬼。
王宝善从里到外一个哆嗦,棍子掉下来。
王宝善瞪圆了眼睛指指自己鼻子,尚未做出反应,小兔崽子一巴掌拍在他脑门,把他摁在草堆里。
他这回总算醒悟过来,顾不得地面血迹斑斑,抓上马腿就塞了进去。
这还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马位置对了,加上两个空有一身死力气的大男人帮忙,母马终于顺利生了下来,气息奄奄躺倒在地。
王宝善一想到这是“仇家”母子,气得想把这对畜生扔火堆烧了。
小马的腿颤巍巍动了动,像是活不了的样子。
王宝善随手捡起打狗棍,小心翼翼拨弄了一下小马。
小马猴又急眼了,扭头死死盯着他,也许是灯火亮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没人气,可还是吓人。
在打狗棍掉落下来,打到小马之前,小马猴飞快地接住,扔了棍子将小马抱到水槽边,给小马清理口鼻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