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徐增寿一撇嘴,压根不把徐辉祖的怒气放在眼里。从小一起在泥巴里打滚,在校场上摸爬滚打,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兄弟俩太了解彼此。
徐辉祖不是真的发怒,徐增寿有恃无恐。
“大哥,皇帝同燕王如何,咱们不说。王妃是咱们的亲人,侄子也是。二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姐来信将侄子托付给咱们,咱们要是不管,还算人吗?父亲临终时是如何嘱托咱们的,大哥可还记得?”
话到后来,徐增寿已是眼圈发红。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左都督,今日在自家兄长面前,竟是语不成声。
徐辉祖沉默了,放在桌案上的拳头猛的攥紧,狠狠的砸下。
砰的一声,红木大案的桌脚竟嵌进了地砖中,足有半寸。
南京城中暗潮汹涌,朱高炽三兄弟也在预定的日子出发,拜别燕王和燕王妃,亲王世子和郡王的仪仗一概免除,带着随行的护卫,轻车简从前往南京。
考虑到朱高炽的身体,燕王下令王府工正,着工匠改造了世子车架,帐房比亲王车架降一等,踏梯,拉车的马匹皆按皇孙制。帐房内门槅,屏风,皆用红漆。褥席,椅靠,坐褥,帷幔,红帘,俱同亲王规制。
为了朱高炽能坐得舒服些,燕王妃亲自查看过车中的一应摆置,加厚了坐褥,去掉了扶手,增加了椅靠,才勉强满意。
按制,郡王无辂,只有普通车架,高度大小都逊于世子车架,同燕王的象辂更是没法比。
朱高煦习惯了骑马,干脆免了车架。朱高燧也不愿同世子一起乘车,打算同二哥一道骑马。
燕王妃拗不过儿子,只得求助燕王。
燕王大手一挥,骑什么马,坐车!压根不给朱高煦和朱高燧上诉申辩的机会。
于是,在世子朱高炽的大车之后,又跟上了郡王的一辆小车。
朱高燧打算光棍到底,硬是不给朱高炽面子,抛弃了舒适的房车,跑去和朱高煦挤面包车。
兄弟三个这样,燕王和燕王妃都是头疼。燕王不得不放出狠话,在家如何暂且不论,到了京城必须拧成一股绳,谁要是敢窝里反,别怪老子用鞭子抽!
洪武帝惯于用鞭子-抽-人,曾当庭-抽-死大臣。燕王继承了老爹的性格爱好,别人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换到老朱家,则是鞭子底下见真章。
燕王放了狠话,兄弟三个全都老实了。
朱高炽端坐在车中,两个宦官在一旁伺候,朱高煦和朱高燧坐在郡王车架里,兄弟俩叽叽咕咕,,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随行的护卫八百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燕王也有安排,只是不能为外人道罢了。
沈瑄与燕山右卫-抽-调的倪千户共担护卫长官之责,两人骑在马上,一前一后,沿途不时派出斥候,四处查探,还绘制出了简陋的地图,沿线城防都有标注。看架势,不像是护卫朱高炽兄弟进京,倒像是为今后打仗做准备。
中途休息时,孟清和被叫到了高阳郡王的车架前,前门推开,一脸稚气的朱高燧也不用宦官传话,直接招手让他进去,“你就是孟十二郎?我听兄长说过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孟清和下意识回头,沈千户正在前方警戒,倪千户倒是在附近,可两人不熟。
“怎么?”朱高燧见孟清和迟迟不动,神色间出现了不耐。
深知这位也不好惹,必须顺着来,孟清和忙道:“卑下遵命。”
话落,踩上踏梯,跃身上车,动作还算利落。
车亭内的空间并不小,布置得也相当舒适。高阳郡正无聊的翻着一本兵书,斜依着车栏打了个哈欠。
朱高燧把孟清和叫来,也是因为无聊。恰好从随行的王全口中得知这个孟十二郎,兴致一起,干脆叫来解闷。
皇子皇孙,只要不杀人放火,再任性,旁人也只能受着。
“你从军前是个童生?”朱高燧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虎牙,“怎么会想着从军?读书人不是看不起军汉?”
说到读书人,无意识一撇嘴,可想而知,绝对有成见。
“回公子,卑下也是没办法。”孟清和苦笑一声,“卑下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被鞑子杀了,卑下还要奉养寡母,照顾兄长遗孀和侄女,从军是为父兄报仇,也是为一家人找条活路。”
“哦。”朱高燧点点头,貌似被孟清和的话触动了一下。
朱高煦放下手中的兵书,单手撑着下下巴,“孤听说,你家中本有几十亩好田,是被族人侵占才被迫从军,可有此事?”
“回郡王,卑下家中田产是做价后卖于族人的。”
孟清和知道高阳郡王能这么说,其中的细节肯定了解得很清楚,但他不能顺着一口承认。同孟广孝一家如何是族内的事,就算掐到死,他们也一样都姓孟。更何况,承认因族人侵占田产被迫从军,为父兄报仇的大义和孝友的名头就站不住脚了。
朱高煦并非如史书上写的那么头脑简单。他的确没继承燕王的谋略,也比不上朱高炽的心计,但只是相对而言。凤子龙孙,又是洪武帝的亲孙子,会简单到哪里去?
没有弄清他的意图,说话时必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