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美好的东西,
从来不适合经历,
因为一旦经历,便无法遗忘。
这是什么地方?
温暖微微再张开些眼,看向朦胧的天花板,房外似乎隐约仍残余着说话声和笑声,恍惚间张口欲叫,然而“老爸”二字还未出口,视线已自动转向厚重窗帘,一丝微弱光线从缝隙飘入,在风过后帘幕坠回原处时被彻底遮断,无边无际的黑暗在深宵蔓延。
她拭干梦中渗出的眼泪,摸索着看手机,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拿起遥控器打开CD,老歌丝丝低回。
片刻后,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流下,缓慢滑入两鬓,沾湿枕上发丝。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没法把往日搬到如今,所以记忆里那处旧欢如梦的缺口一碰就痛,锥心刺骨。
太过美好的东西,从来不适合经历,因为一旦经历,便无法遗忘。
即使早已成为过去,也会一直在生命里息息纠缠,控制不了的苦苦怀念使一颗心长年沉溺在追忆里,不肯浮出来与现实面对。
曾到过美得无法形容的彼岸,所以在尘世里耿耿于怀,经历那样深刻,让人不但难以割舍反而渴望继续追寻,然而这世上消逝得最快的永远是最美的时光,一去不返后只余午夜梦回,醒来时让人肝肠寸断。
到最后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拿有生的一切去换回过去。
老歌无休无止地反复播放,似始终不肯承认,人们根本留不住时光。
当晨曦降临,她已起床。
准时回到公司,然而直到高访打来电话她才知道,在全无计划且对自己毫不知会的情况下,占南弦突然出差。
按下被告知的惊愕,她手忙脚乱地打开他的日程安排,一一致电抱歉需要延期,她编造了一个他离开的理由,但就据实回答,不,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指示工作的电邮也没有给她,他完全不与她联络。
两日后,几乎所有娱乐报都登出了大幅照片,以“携手罗马,暗渡巴黎”做头条,她这才知道,原来占南弦不声不响地去了罗马探班,照片上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温然浅淡,与薄一心手牵着手逛许愿泉。
报道说他接了薄一心后,两个人秘密飞往巴黎后不知所踪,铺天盖地的猜测全在暗示他们是不是订婚纱去了。
难得清闲中,她再次收到杜心同寄来的感谢卡,说新工作很适合自己。
然后她很快发现,占南弦不在的这几天办公室里蔫得最快的不是角落里的盆栽而是丁小岱,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像失去灌溉的花朵,脸上再也没有鲜艳的活泼泼的颜色。
到了第四日,温暖见她又毫无精神地趴在桌上,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丁小岱侧枕着头,向她嘟了嘟嘴,“温姐姐,我可能犯相思病了。”
温暖抚了抚心口,像放下一颗心头大石,“幸亏,只是相思而已,我看你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还真怕你说你已经怀孕了。”
丁小岱即时从座位上跳起,扑过来掐她的手臂,“哇哇哇!温姐姐,我好怀念这样子的你啊!我求求你了,再损我几句吧!”
温暖失笑,“我只见过讨赏的,还没见过找骂的。”
丁小岱愁眉苦脸,“你说占老大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温暖瞥她一眼,“你相思他?”
丁小岱摇头,“我早就不是晕道中人了,只不过他一日不回来,我就一日见不到意中人,唉……”她闷闷地嘟嘴。
看她相思成灾,温暖决定当一回月老,“这里有份文件,你帮我送去给管惕?”
丁小岱眼前一亮,整个人跳起来,“温姐姐,知我果然莫若你!大恩大德不言谢,来世我再为你做牛做马做小妹!”
“反正也没什么事,你收拾东西走吧,不用再上来了。”
“喳!小婢这就快快乐乐地告退!”
丁小岱蹦蹦跳跳地走后,温暖独自留在六十六楼。
格调高雅而大气的办公室里充盈着节能灯一成不变的光亮,每一日从早上进来到傍晚离去,都是恒湿、恒温、恒风,连盥洗间内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都是二十四小时温热。人为调控的舒适其实与实验室无异,以隔绝为代价,每一处每一样唯数值指标。
密闭空间内了无声息,感觉不到天日,正应了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的沉寂,以往会一直延续到丁小岱高呼“下班了”,骤然抬首才反应过来,又一天在无声无息中过去。
有时候忙完,端杯开水走进会议室,在玻璃前临窗而眺,余晖落尽的夕阳如一盘鲜明的圆月,让她不由得想起一段清词,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荫,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踪迹,十年心。